第283章 卷二(1/1)

第两百八十六章——要你

师清漪却轻轻歪了下头:“我倒是不介意你说我是块糖。”

船上的几只手电一直亮着,她漂亮的眸子里点起光晕,带了一贯的专注与温柔:“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心上人,她很喜欢吃糖的。”

绛曲道:“可我介意你说我是个包。”

师清漪动动嘴chún,还想再接口说点什么:“绛曲小……”

绛曲冷漠地扭过头去:“我有点累,想要睡一阵子。”

“好吧。”师清漪不在意地微笑:“你好好休息,我不跟你说话了。”

绛曲倚着船沿,闭上眼,整个人如同寒冰般不可靠近。

整条船又静下来了,湖面大雾弥漫,黑暗如同墨汁般从四面八方泼过来。

师清漪也还是靠着绛曲的背包小憩,过了一段时间,她缩缩肩膀,低低地“嘶”了几声。

绛曲的眼睛挑开了一条缝,看她就在旁边蜷成团,团成冬天里的一只绵羊模样,似乎是有些瑟瑟发抖。

师清漪靠牦牛皮背包近了点,伸手抱住它。

抱得紧紧的。

察觉到绛曲往这边看过来,师清漪忙说:“不好意思,是吵到你睡觉了么?湖风太大,我有点冷。”

“冷就穿衣。”绛曲答得冷淡。

“为了节约背包空间,我带的衣服都不厚,没想到这湖上这么冷,穿上了也顶不了什么用。”师清漪笑得有点无奈,此时此刻,这抹笑意似乎衬得她整个人在绛曲面前柔弱了许多。

绛曲沉默不语。

师清漪的目光瞟到绛曲的藏袍毛领口,那里毛边洁白,暖绒绒的:“算了,我忍忍就过去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能靠岸,到时候也快天亮了。”

绛曲手指动了动。

“你接着睡吧。”师清漪说完,继续搂着绛曲的包靠在上面。

“打开它。”绛曲道。

师清漪抬起脸看着绛曲。

“打开我的包。”绛曲道:“你这么抱着它,倒是舍不得放手?”

“这样抱着它,挺暖和的。”师清漪一边说,一边直起腰身准备去拆背包口子。

临了,她又顿了顿:“我就这么打开,你不介意么?”

绛曲道:“叫你开就开。啰嗦。”

师清漪只好顺从地打开了。

绛曲叮嘱她:“里头有我的另外一件袍子,你拿出来披上。”

“谢谢。”师清漪先是一愣,之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蹙眉:“但是刚在地道里弄得全身都脏得不行,会把你的藏袍弄脏的。”

绛曲道:“叫你穿就穿。啰嗦。”

“……那实在谢谢了。”师清漪忙低下头去,表情一时间也看不见。

藏袍显眼,很快就被取了出来,一股熏染的藏香绕在这件厚实的袍子上。师清漪小心地将袍子披在身上裹着,白sè的毛边簇拥,令她的脸看起来更显苍白剔透。

“别还我了。”绛曲重新闭上眼:“我不喜欢别人穿过脏的。”

师清漪点点头:“那我到时候托人做件一模一样的给你。”

绛曲又不说话了。

师清漪缩在绛曲的藏袍里,鼻尖蹭着柔软的皮毛,似有似无地轻嗅,也开始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师清漪醒了就几乎没睡,手表指针指到五点半的时候,桑吉叫起来:“海子边到了,就在那,赶紧划过去!”

师清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音歌的肩:“音歌,音歌醒醒。”

音歌睁开了眼,她平常眼眸无光,沉闷麻木得有些瘆人。这时被师清漪叫得睁开眼来,却又稍微带了点迷糊,难得回归了几分过去的少女味。

“就快靠岸了。”师清漪笑道。

“嗯。”音歌这次应了她。

木船终于靠岸,一行人慢慢下了船,湖岸旁边怪石崚峋,被湖风风化成不同的形状,昏暗中看来狰狞诡谲。

船被抬上了岸,最终放在一处石块堆的凹陷处掩好,师清漪打着手电领着众人往旁边走,等走到相对宽敞的地方,她开口道:“好了,那我们就在这分别吧。”

“师,师小姐?”桑吉有些吃惊。

师清漪道:“我刚才在船上说上岸有件事要说,就是这个。桑吉,后面我就不需要向导了,你回去吧,这太危险你也看到了,保不准就把命丢在这了,你不值。”

桑吉摸了摸脑袋:“这个……”

“你怕不怕?”师清漪笑问他。

“……怕。”桑吉回答得很老实。

“怕就对了。”师清漪说:“你最熟悉这里,待会你挑条安全的线路回去,之前你说了神之海七湖的位置,我心里也有了个底,后面我自己能行的。”

说到这,师清漪又看着宁凝:“我说上了岸,你就可以滚了。记得么?”

“……记得。”宁凝被她看得发怵。

“那还不滚。”

宁凝见师清漪虽然在笑,看过来的眼神却异常冰冷,根本无法拿捏她究竟在想什么,于是也不敢多说,师清漪丢给她一个分拆的小包,里面有些食物,水等必须物资,宁凝接住,赶紧转身就走了。

等宁凝走后,师清漪分别附在音歌和鬼面男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音歌简单地点了下头,倒是鬼面男人蓦地朝师清漪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古礼,之后和音歌一起离开,往另外的方向走。

乱石旁只剩下师清漪,桑吉,还有绛曲。

“绛曲小姐,我不再需要向导了。”师清漪声音平静:“多谢你一路上对我的帮助,酬劳我都已经全部支付了,你回去后替我跟江央平措上师说一声,就说我很感激他。”

绛曲目光瞬也不瞬,看着她。

“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结束。”师清漪轻声说:“再见了,谢谢你们,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长久的死寂后,绛曲才道了声:“正好我觉得烦,早就想回去。”

她的目光一直未曾从师清漪身上离开。

师清漪与两人道别,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你说藏袍不用还给你,那我带走了。”

绛曲没搭腔。

师清漪转身看她和桑吉站在原地没动,脚步凝了一下,这才低头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了。

寒风凌厉,割在两旁那些鬼影幢幢的石块上,天地之间一片漆黑,鬼哭狼嚎的。

这里有许多洞xué,大部分洞xué是狭窄的两头通洞xué,风就从这头guàn向那头,风里水汽很足,有些洞xué里甚至漫了水上来,穿过这些洞xué,便可以到达相邻的其它海子。

师清漪怀里搂着绛曲的藏袍,走到其中一道洞xué外头站定,打着手电往里头照,里面深不见底。

照着照着,她的狼眼手电就这么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光线随着手电砸下去的轨迹晃动了好几下。

仿佛长久积压的情绪爆发,压抑的忍耐终于倾泻而出,她的身子也瘫软般委顿了下来。

喉咙里逸出低低的喘息,师清漪左手狠狠抓在洞口的风化石上,这么一抓,就是血淋淋的几道深痕,如同铁钩凿过一般。

一道,又一道,带着十足的不甘与怨恨,后面随着她的戾气在这种重复宣泄的动作中渐渐化开,动作才又慢了下来。

最后,她终于安静了。

双肩一颤一颤地,怀里紧紧搂着绛曲的那件袍子,藏香的味道是那么浓重,她的嗅觉又是那么灵敏,于是对她而言浓得甚至有些呛鼻了,可她还是抱着不放手,整张脸压在藏袍里嗅着那股子藏香,似乎是想从里面再品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别样香气来。

过了一阵,师清漪抬起头,望着远处黑暗。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怪石重叠的影子。

“出来。”师清漪抄起一块小石头丢过去。

没有人应声。

也没有人出现。

“我叫你出来!”师清漪喝道。

寒风穿过洞口,带来尖锐的呼啸。

一个人影从一片隐蔽的乱石后面走出来,那人走路时步子是那么悄无声息,就像是踏在轻和的风中,柔软的雪上。

师清漪缓缓站直了身,表情绷着:“我们不是已经分别了么,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绛曲小姐。”

绛曲的脸出现在手电光照射的范围内,越走越近。冷光环绕着她,那些雾气在光中沉沉浮浮,在她身边亦如飘雪似的。

“别再走过来了。”师清漪冷道:“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倘若你现在还跟过来,我有理由怀疑你别有用心。”

绛曲不说话,只是一步步靠近。

八十米。

七十米。

五十米。

“站在那别动!”师清漪似乎真的发怒了。

四十米。

绛曲抬起头来:“我要我的袍子。”

“你说不要……我穿过脏的。”师清漪声音有了几分颤抖。

“现在我要。”

“你说你不要了的!”师清漪攥着藏袍的手指也开始发抖:“做人要守信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现在我要。”绛曲的蓝眸深邃迷蒙,点起不可拒绝的漩涡:“我要她。”

她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

师清漪咬着牙,眼圈早已红了,睫毛被濡湿,她将手枪掏出来指在绛曲脚下:“我警告你,不要再往前走!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烦不烦?你烦不烦!给我走!”

绛曲往前踏出一步。

师清漪终于哭了出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我叫你走啊,你没听到么?”

“我要我的袍子。”绛曲面无表情。

“小气鬼,谁要你的烂袍子,熏那么重的香难闻死了,你站在那,我给你丢过来就是!”师清漪哭着骂她。

“我要自己过来拿。”绛曲固执地qiángtiáo:“或者你当面递给我。”

“我已经支付向导酬劳,给你钱了!给的钱够你买不知道多少这种袍子,你别跟着我!”师清漪手枪也甩在一边,不争气地抬起衣袖蹭了下脸颊上的泪痕。

“我不要钱。”绛曲的声音完全不似之前的那种低哑沉闷,变得低而冷柔,如同冷玉敲珠:“我只要你。”

师清漪怔怔地望着她,面上又哭又笑的,带着哭腔低声说:“大骗子,你就只想要你的烂袍子罢了。你以为你装得很好么,我讨厌你改变你的声音,讨厌你这张易容的脸,讨厌你戴蓝sè美瞳,讨厌你裹这么厚的藏袍,讨厌你戴手套,讨厌你熏那么重的香,还讨厌你把巨阙藏在贡布猎枪匣子软垫下的夹层里,更讨厌你跟着我……”

“但是你不会讨厌我。”绛曲低头卸去面上的伪装,露出原本勾魂摄魄的一张清雅卓绝容颜,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师清漪。

“你喜欢我。”洛神低声呢喃。

“……厚脸皮。”师清漪被她抱了个猝不及防,推又推不开,心跳擂鼓,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

“加了一张脸,脸皮自然厚。”

“……不要脸。”

“都易容了,还要脸做什么。”

洛神拥着她,轻轻笑起来,天幕黑漆漆的,无星也无月,她的出现却足以胜过世间华月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师师很早就知道绛曲是洛神了,具体什么时候看出来了,重新看一遍前面的,可以看出师师态度改变的转折点,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小动作_(:3」∠)_

正因为师师知道是洛神,所以才会在船上对她那么亲密,如果在不确定绛曲是洛神的情况下,依照师师的性格可不会这么做。因为她上岸后就决定找借口和其他人分开,毕竟身体状况太差了,她这种状态不能和洛神待在一起,船上的那几次倚靠,还有拿洛神的藏袍,也是下定决定和洛神分别前的最后一次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