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内有乾坤(1/1)

尽管并没有抓获枪手、以兹证明礼查饭店正门的刺杀桉是军统所为,不过,直觉告诉李萃群,幕后主使必然是重庆方面,或者说得更加具体一些,正是军统上海站所为。

最直接的证据便是枪手开枪射杀了刘稳。

军统找到经暮云要他的照片,经暮云提供给军统的是刘稳的照片,然后刘稳被杀,整个链条非常清晰。

“李兄,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暮云说道。

“我是要好好感谢戴春风。”李萃群咬着牙说道,“经兄,谢了,大恩不言谢。”

经暮云闻言,心中大喜,两人又说了会话,这才挂了电话。

李萃群脸sèyīn沉,坐在椅子上想心事。

这次能逃过一劫,他欠了经暮云一个人情。

经暮云是国党在上海之地下特别市党部委员,此人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杜永生的得意门徒。

在国党内部,经暮云也是颇有背景,此人同戴春风乃至是薛应甑、二陈等中央大员都有来往。

上海沦陷后,经暮云奉命潜伏于上海。

说来也是讽刺,如此级别的潜伏要员,其身份和下落应该是绝对机密,但是,经暮云的身份以及藏身之处,李萃群稍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经暮云‘潜伏敌后’,担惊受怕,托庇于青帮,青帮内部不少人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李萃群之所以暗中找到并且接触经暮云,主要是考虑到此人能够接触到国党上层人物,并且还能够通过经暮云同躲在香港的杜庸生搭上线。

对于李萃群抛来的橄榄枝,经暮云没有犹豫。

上海地下特别市党部委员看似位高权重,但是,在经暮云看来,他是被国府高层所放弃,或者说是流放到沦陷区送死的。

‘政治上没有出路’,‘生命没有保障’,这便是经暮云彼时的内心想法。

当然,李萃群打动经暮云的最直接的武器是:金钱开路。

一千法币!

对于彼时困于沪上,经济窘迫、担惊受怕的经暮云来说,一千法币不是小数目,他甚至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李萃群完全可以直接逮捕他,以兹向日本人邀功请赏的,却非但没有抓他,还给他不菲的钱财!

如是乎,经暮云就这般秘密落水当了汉jiān。

无论是军统方面还是中统方面对此完全是一无所知。

汪鉄牧策划对李萃群的刺杀行动,却苦于不知道李萃群的相貌,于是便安排了行动股股长俞正则去秘密拜见上海地下特别市党部委员经暮云。

经暮云果然‘没有令上海站失望’,没几日便提供了‘李萃群的照片’给军统。

李萃群点燃一支香烟,默然抽着。

右手将办公桌上的烟灰缸拨拉过来,将还剩下一半的烟卷用力摁灭。

拉拢经暮云之事令他尝到了甜头——

丁目屯在国党内部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是其巨大的优势,不过,现在正将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和清水董三的‘密谋’上,这对于他是一个机会,他要抢在丁目屯的前面尽可能多的拉拢老同事。

同时,自己被军统刺杀,这件事固然令他愤怒和‘心寒’,却似乎别有一番用途。

他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日本人:

军统为什么选择重点刺杀他李萃群,而不是刺杀丁目屯?

无他,李某人威胁甚大!

……

法租界,海棠新村二号。

军统上海站秘密据点。

“得手没?”汪鉄牧满眼期待的看着俞正则,问道。

“幸不辱命!”俞正则满眼喜sè说道。

“太好了!”汪鉄牧闻言大喜,面孔因为兴奋而泛红,用力拍了拍俞正则的肩膀。

他现在在军统内部的形势颇为不妙,戴春风对他颇有不满,上海站内部更有郑利君一直和他明争暗战。

值此形势下,能够成功除掉李萃群,此大功足以令他稳固自己在军统的地位,最不济也可暂时获得喘息之机。

“坐下说话。”汪鉄牧亲自给俞正则递了一支烟,“说说详细过程。”

俞正则心中受用,随后便侃侃而谈,讲述了成功刺杀李萃群的过程。

其人曾经假扮算命先生侦查敌情,可谓是颇有口才,将刺杀李萃群的过程讲的跌宕起伏,竟有说书人评书之感。

“李萃群身中两枪,应该当场毙命,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下令对其身体又补了一枪。”俞正则说道。

“应当如此!”汪鉄牧满意的点点头,又询问了两句,听闻俞正则随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撤离,驾车从百老汇大厦侧门成功脱离,更是赞不绝口。

“一击而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更兼全身而退!”汪鉄牧赞叹说道,“老弟,我要为你请功,向总部为你请功!”

汪鉄牧情绪高昂,他的右手用力一摆,“不,我要亲自向领袖为你请功!”

俞正则大喜。

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在沦陷区战斗,虽心中亦有一丝杀敌报国的决心,何尝又不是为了这一刻呢?

……

尽管没有证据,程千帆私下里却有九成的把握刺杀李萃群的应该是军统上海站。

无他,整个上海滩实力最qiáng的几股力量:

红党的行动力量较为薄弱,目前多以搜集情报和暗中发展抗日力量为主。

中统那边,以吴山岳为代表的整个党务tiáo查处大半投日造成的恶劣影响依然还在,中统上海区虽然已经重建,或许其人数规模和武器装备都已经补齐,但是,战斗意志和能力实在是不敢恭维。

上海特情组这边,他已经收到了小道士的暗语汇报,刘育初没有开枪。

那么,有实力和动机对李萃群动手的只有军统上海战了,最重要的是,此种刺杀行动也符合军统的作风。

他从公文包内取出了一个极为漂亮的描金苏绣布袋,晃了晃,发出布灵布灵的悦耳声响。

五根大黄鱼。

此乃礼查饭店那位知情识趣的经理给予‘小程总’的压惊费。

程千帆掂量了一下,入手是颇沉的。

他摸出两根大黄鱼放回到公文包内,将剩下的三根大黄鱼连着苏绣袋子随手放进了抽屉里。

程千帆点燃一支烟,身体倚靠在椅背,双脚翘在桌子上,他在思考军统上海站此番刺杀李萃群可能带来的影响。

刺杀李萃群,这本身没有错。

刘育初的手指都扣在了扳机上了!

错的是此次刺杀没有得手。

程千帆同李萃群的接触并不多,但是,此人给他的感觉却颇为qiáng烈:

这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而且,愈是这种人,报复心愈qiáng!

程千帆已经可以想象,李萃群的特务机关将会如同恶狗一般扑向军统,或者说是扑向重庆分子。

蓦然,程千帆手指夹住香烟,目光一缩,他想到了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是非常关键的问题:

军统的人为何会杀错人?

他是查看过被枪手射杀的李萃群手下的,此人只是有些许神似李萃群,实际上只要近距离一看便知真假,因为两人的相貌是有不小的区别的。

这是因为上海站方面没有如同上海特情组方面这般安排人近距离核实,他们只是远距离射杀,故而见到了有两分神似李萃群的男子便果断开枪射杀?

这个解释似乎……似乎说得通!

并非程千帆看不起上海站的同僚,实则是上海站做事确实是有些粗糙。

那么,问题又来了,李萃群选择从侧门抵达礼查饭店,却安排这个‘替身’从正门抵达,这其中又有什么门道?

此乃李某人的谨慎使然情况下的正常cào作?

还是说,李萃群是怀疑了什么,故而加以试探——他怀疑什么?怀疑谁?

程千帆皱眉思索,他摇了摇头。

他同李萃群接触不多,同时自忖自己素来小心,李萃群怀疑他,进而试探他的可能性极小。

此外,李萃群这种甘愿投靠日本人之徒,是万万不会拿他自己的生命安全来冒险试探的。

因为,若是李萃群怀疑他,那么,李萃群根本就不会以身试险邀他会晤。

万一枪手安排人在正门和侧门都埋伏?亦或是在来的路上埋伏呢?

如此,便只剩下两种可能了:

替身之事,是李萃群的常规cào作,此人极度怕死,故而未雨绸缪。

亦或是,李萃群知道有人要杀他,甚至于此人知道军统要对他动手,故而早有防备!

那么,问题又来了。

倘若是后者,李萃群又如何得知有人要杀他的情报的?

此外,这个替身只是身形有几分神似,李萃群又如何笃定行刺者会锁定‘替身’,而不是近距离核实后再动手?

程千帆揉了揉太阳xué,费脑子。

……

“站长,经委员那边……”俞正则提醒汪鉄牧。

此次能够成功铲除汉jiān李萃群,国党上海地下特别市党务委员经暮云也出力不小,没有经暮云提供的照片,他们也不可能迅速锁定目标。

这并非俞正则大方不贪功,实则是因为他的功劳是不可抹杀的,国党党部自成一派,与他这边并无争功之嫌。

并且,经暮云是党内要员,顺水人情的事情俞正则自然乐意,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嘛。

“经兄那边我自会为其如实请功。”汪鉄牧说道。

虽然军统和中统是老冤家了,不过,党部和中统并非是一家,内中也是有些区别的,这也是上海站愿意并且能够去找党部委员经暮云求助的原因。

他看了俞正则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有功劳能想着其他相关人员,这点令汪鉄牧颇为欣赏,如此品性之人料想也是忠诚之辈。

……

中央巡捕房,老黄的医务室。

老黄做东弄了几道下酒菜,请‘小程总’吃酒。

对于此种情况,中央巡捕房的巡捕早就习以为常了,这个老黄正是靠着一些‘偏方’攀上了‘小程总’的高枝,然后就成了程副总巡长的酒友,竟尔稳固了这个老东西在巡捕房那一度摇摇欲坠的地位。

“刺杀李萃群是上海站动的手?”老黄啃着jī腿,嘴巴里都囔着jī腿不如香肉好吃,低声问道。

“料想应是。”程千帆点点头,“怎么,有情况?”

‘蒲公英’发出见面的信号,老黄今天代表法租界特别党支部同‘蒲公英’同志秘密接头。

“组织上收到情报,上海市警察局要在明天展开入户查勘行动,以扫清‘bào徒’。”老黄说道。

程千帆皱眉。

所谓‘入户查勘’行动,就是进门搜查。

这种搜查无论是对于我党还是重庆方面的伤害都非常大。

谁也无法保证己方能够做到将房间内清扫完备,不留下一丝可疑的纰漏。

不仅仅是对于红党和重庆方面是一种巨大的威胁,事实上,这种‘入户勘察’行动,受到伤害最大的是普通的市民。

遇到良心完全被狗吃了的伪警,一句怀疑家中窝藏过反日分子,便能够将一户人家bī上绝路,然后便是趁机勒索钱财、女子。

“吴山岳该杀!”程千帆沉声说道。

李萃群是在虹口区被刺杀的,此桉自有公共租界的日本巡捕介入,甚或是日军宪特机关介入,实际上同华界的上海伪政权警察局的关系不大。

上海市警察局现在的实际负责人是吴山岳,此人骤然发起此次‘入户查勘’行动,实际上就是趁机上下其手。

且不说此次行动对于抗日力量的伤害,吴山岳必然有趁机敛财的目的在里面。

“汪康年那边什么情况,他承认自己是‘陈州’没有?”老黄沉思片刻,抬起袖口擦了擦嘴巴,问道。

“还没有。”程千帆摇摇头,他去医院探望荒木播磨,随口询问了荒木,汪康年知道自己一旦承认将会必死无疑,竟然承受住了特高课这么多天的严刑拷打。

如此,反而令特高课方面更加笃定认为汪康年必是‘陈州’。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他捏了一粒花生米,慢慢的咀嚼,恩?

程千帆目露沉思之sè,他有些明白吴山岳为何在此时大动干戈了。

“侦缉大队也要参加‘入户查勘’行动?”程千帆微微皱眉,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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