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7潜伏(1/1)

伊卡逻大帅?!

安逸侯官语白竟然对着包校尉问候起南凉主帅伊卡逻,还口口声声地用上了“贵国”两个字,他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说游弋营的包校尉是南凉的jiān细!

一时间,四周静了一静,之后,众小将几乎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短暂的震惊后众人都是惊疑不定。

包校尉也再一次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他的脸sè实在不太好看,全身僵硬如石雕般,很快就愤然地对着官语白道:“你血口喷人!”

说着,包校尉双手抱拳,义正言辞地向着众人说道:“苏大人,郑大人,李大人,俞大人,还有各位,可千万别相信这安逸侯的信口雌黄啊。末将怎么会是南凉jiān细?!末将只是把傅校尉所言如实告之大家而已!”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恍然大悟地对着官语白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侯爷你和傅校尉算计好的!箭矢被劫,侯爷你难逃罪责,就联合傅校尉诬陷于我,想让我顶罪!”

包校尉所言甚为有理,四周的众人sāo动得更厉害了,俞兴锐紧接着接口道:“侯爷,话不可以乱说,您空口无凭就冤枉包校尉为jiān细,不怕寒了我南疆将士的心吗?”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附和,他们和包校尉多年的同僚,甚至有人已经和他相识近十年,包校尉是何人品他们都是清清楚楚的。

官语白淡淡地问了一句:“俞骑都尉,敢问你为何会来此?”

俞兴锐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为了公义。”

官语白微微一笑,提点道:“是公义,还是有人说本侯别有居心,难堪大任呢?”

俞兴锐还没想明白,他身旁的司明桦却是灵光一闪,刹那间,整个人仿佛被浇了一桶凉水一般,冷静了下来。

他仔细回想起今日包校尉来找他们时说的那番话,不由心中一动,忽然感觉到对方当时的每一句话都意味深长,虽然他们会来此找安逸侯抗议乃是俞兴锐所提议,却是在包校尉的句句诱导下才一步步地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包校尉他真的是在抱怨吗?还是在挑唆?

司明桦半眯眼眸,心有千头万绪,拉了拉身旁俞兴锐的袖子,俞兴锐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他,眼中怒意不减,很显然他还毫无所觉。

司明桦给了俞兴锐一个安抚的眼神,定了定思绪,正想问安逸侯有没有证据时,却见对方不疾不徐地说道:“包校尉,本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大裕将士。”

官语白定定地看着包校尉,那气定神闲的姿态与包校尉bào跳如雷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逸侯的意思是,他有证据?!司明桦不由得和俞兴锐面面相觑。

停顿了一下后,官语白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八日前,世子截获了一只从雁定城飞出来的灰sè信鸽,那信鸽的翅膀上有一小块圆形白斑,包校尉可认得?”

包校尉心里咯噔一下,瞳孔微微一缩,但还是力图镇定,“末将不明白侯爷是什么意思!”

“世子从信鸽的身上发现了一封潜伏在军中多年的jiān细写给南凉主帅伊卡逻的密信……包校尉想不想知道信中的内容?”不等他回答,官语白就缓缓道来,语气毫无起伏,“……禀大帅,南疆军自服用过骆越城送来的药丸后,水土不服的反应有所减轻,吾尚不知第三批药何时会到……”

四周众人都是默不作声,官语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而包校尉的脸sè快崩不住了,黝黑的脸庞隐隐泛白。

司明桦一直在关注着包校尉,哪里还看不出他的不对劲,心沉了下去。也就是说,包校尉此人真的有蹊跷!

官语白拂了拂衣袖,似笑非笑地看着包校尉,语锋一转:“由世子做主,当日就放走了这只信鸽……果然,很快,贵国主帅伊卡逻给‘你’的指示就来了,在信中,他命‘你’夸大游弋营中水土不服的情况,并催促骆越城那边赶紧送药过来……”

这一次,包校尉的心里再无侥幸,他的额角涔涔地渗出了冷汗,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官语白是真得知道了!

那么,自己这些日子来岂不是一直都在对方的监视下……

那么,自己偶然得知有一批重要的物资要送来雁定城的事,也是早有安排的?

那么,傅云鹤他们其实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

方才,当傅云鹤和于修凡告诉他三万箭矢被南凉军劫走的时候,他就猜测那批所谓的重要物资就是神臂弩所用的铁矢。

可是,要是傅云鹤和于修凡是在欺骗自己,那也就是说那批三万的箭矢没有被劫,或者说,事实完全相反,被全歼的不是护送箭矢的南疆军,而是伊卡逻大帅派出的人?

仿佛在回答他心底的疑问,傅云鹤、于修凡和常怀熙三人也从守备府中走了出来,傅云鹤和于修凡都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包校尉,那带着一丝嘲讽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也真是够蠢的!

包校尉一瞬间心如明镜,却似乎迟了!

就如同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包校尉勉qiáng绷紧的肩膀颓然垮下,好像是决堤的大坝似的一泻千里,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他面sèyīn沉、难看极了,咬了咬牙,语tiáo僵硬地说道:“我不明白,就算你截到了信鸽,密信上也没有我的名字,你如何查到是我?!”他更不明白,既然官语白知道是他,直接把他拿下不就得了,为何还要玩这一出?

他此话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承认了!

一句话令得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官语白缓缓地说道:“我当然查不到,但是现在你不是承认了吗?”

周围仍是一片静默,但是前一瞬还是死气沉沉,现在气氛却莫名地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好似轻快了不少。

傅云鹤的嘴角抽了一下,忽然觉得官语白的这句话颇有大哥那种无赖的风采。

这时,傅云鹤心里对这包校尉几乎是有一分“同情”了。

关于jiān细一事,本来他也不知情,直到他在沼泽一带全歼了那支南凉小队后,官语白把他和苏逾明等人叫了过去,才将关于jiān细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一切从小灰在雁定城外截获的那只信鸽开始,萧奕当时就确认南疆军中潜伏了一个内jiān,而且还潜伏得很深。于是,当日回来以后,萧奕就把这件事与官语白说了,他们俩决定暂时不动声sè。

而就在次日,游弋营,先登营,选锋营的校尉陆续前来向萧奕禀说,近日营中士兵水土不服的情况愈发严重,询问第三批药什么时候能到。结合那封信,官语白几乎可以确认内jiān十有八九就在这三营之中,那应该是个还算聪明的人,没有主动当那出头羊,而怂恿着三营一起,从而把自己隐藏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此人并非三营中人,只是借着三营来达到目的。

不管jiān细是谁,此人能在南疆军中隐藏这么久,应该不会是什么无名小卒。

于是,经过仔细分析后,官语白和萧奕大致锁定了几个可疑的嫌犯。

考虑到最近有三万箭矢会抵达雁定城,官语白和萧奕商量过后,就决定用箭矢作为诱饵引出内jiān,随后消息就被透露给了那几个可疑之人……

听到官语白说了经过后,苏逾明、郑参将等人恨不得把几个嫌犯立刻抓起来拷问一番,可是官语白阻止了他们,并交付给傅云鹤一个“特殊任务”……于是,傅云鹤就和于修凡他们“不辞辛苦”地去找了包括包校尉在内的那几名嫌犯,不耐其烦地把那出“箭矢被劫”的戏码演了数遍。

言辞大同小异。

最后,只有这包校尉有了动作,而且动作还不小,几乎搞得整个军营哗变。

于是,便可以确定那个内jiān正是包校尉!

只是,没有证据……

官语白说的截到伊卡逻给包校尉的回信,其实是假的,目的是为了诈一诈他。

这是人是鬼……一诈就一清二楚了。

这一刻,包校尉当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眼中迸射出近乎疯狂的仇恨光芒,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怨恨也来不及了,他已经bào露了!

他——输——了!

当这三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包校尉心中时,他又颓然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很快,包校尉被士兵押了下去,官语白着人看着,别让其有机会自杀,稍后他会亲自审上一审。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了,但是守备府门口的众人却久久没有散去,心中的震惊还没有平息下来。

包校尉竟然是潜伏在南疆军中多年的南凉jiān细,而这个安逸侯抵达雁定城才不过区区几日,就把这个深深扎根在军中的毒瘤一举拔出了。

正所谓天下谁人不识君,官语白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一时间,无论是苏逾明、郑参将等老将,还是俞兴锐、司明桦等小将,看着官语白的表情、眼神都有些复杂。

尤其是俞兴锐、司明桦等人,就算这次他们是被那居心叵测的包校尉所挑拨,但是却险些引起了军中“哗变”,“哗变”会乱军心,是大忌!

既然官语白无错,那就是他们错了。

哎!都是他们给世子爷蒙羞了!

俞兴锐和司明桦心中惭愧。

也不知官语白会不会非要揪着这错处,趁机有所异动……都是他们太冲动了!

官语白的声音再起,依然清淡如风,“……俞兴锐,司明桦二人唆使众人在当值期间擅离职守,责三十军棍,其余人等责十军棍,战后一并论处!”

所有人都不禁一凛,尤其是俞兴锐和司明桦两人,他们本以为官语白要么就借机重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排除异己;要么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以此收买人心……

是的。官语白确实下令罚了,但所行所为出于军法,不轻不重。

为将者,奖罚不明乃是大忌,不管这些小将们对他是何看法,对于他的处事作风,却是服了。

在各种纠结复杂的心思中,那些小将齐齐地抱拳道:“末将领罪!”

这一场风波直到此刻才算揭过。

小将们纷纷散去,而苏逾明、郑参将和李守备等老将也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释然的同时,也觉得这些年轻气盛的年轻人是该受点教训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啊!

他们南疆军的未来最终要靠世子爷,还有这些年轻人,才能越走越好!

之后,众将领很快也与官语白告辞,各自归去,其中也包括傅云鹤。

先是沼泽歼敌,后又是诱导jiān细,连着两件事以致傅云鹤是一夜未眠,官语白让傅云鹤去好好休息一日,神臂营也放一日的假。

得了假的傅云鹤并没回去休息,反而兴冲冲地去了林净尘那里。

林净尘一大早就出门了,但是韩绮霞和南宫玥都在。

韩绮霞一看到傅云鹤归来,心底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昨日傅云鹤带兵出城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几乎担心了大半夜没睡,直到此刻看到他安然无恙的样子,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三人互相见了礼后,就围着石桌坐了下来。

想起这一夜发生的事,傅云鹤仍旧有些热血沸腾,眉飞sè舞地从沼泽歼敌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刚才发生在守备府大门外的事,双目熠熠生辉。

小灰截下的那只信鸽,南宫玥是知道的,对于军中藏有jiān细的事,萧奕也没瞒着她。这一刻,算是把心里那些零散的细节串了起来。

“安逸侯果然还是那个官少将军啊!”傅云鹤叹息着说道,永远是他们这些王都的世家子弟可望而不可及的对象。

皇上表舅赐他“安逸侯”的封号,可是他骨子里、血脉中流淌着一代名将的血,又怎么可能“安逸”得下来。

傅云鹤的眼神清澈明净,只有对官语白的敬仰,没有一丝嫉妒。

经过这两天的一连串事件,傅云鹤越发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有了官语白助大哥、助南疆军一臂之力,大裕与南凉之战一定可以很快了结!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恐怖与残酷,才知道对于军中将士乃至万千百姓而言,拥有一个好的将领是多么大的福气!

南宫玥和韩绮霞静静地聆听着,两位姑娘不时交换一个眼神,尤其是韩绮霞,目光中掩不住的惊诧,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军中就发生了如此耸人听闻的事。

韩绮霞有些后怕地说道:“还好阿奕和安逸侯及时发现、拔除了这个jiān细,否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这个jiān细身为校尉,又在南疆军潜伏了近十年,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被他所蒙骗,就像是一个毒瘤不知道何时回爆发出来。

说着,韩绮霞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鹤表哥,你是不是一晚没睡?”

傅云鹤嘴角僵了一瞬,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从善如流道:“霞表妹,大嫂,我就是特意来跟你们说说这件事,我这就回去休息。”

南宫玥没有说话,嘴角微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

韩绮霞没有因此展颜,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鹤表哥的性子从来都不是那么乖顺、听话,自小他卖乖的时候,往往都是别有所图……

韩绮霞面sè一正,细细地朝傅云鹤打量过去。

本来就有些心虚的傅云鹤又道:“那大嫂,霞表妹,你们慢慢聊。”

他正要离开,却被韩绮霞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韩绮霞出手的时候,完全是身体的反射性动作,根本没有思考,抓住傅云鹤手腕的那一刻,才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神sè中露出一丝羞赧,俏脸晕出一片动人的红霞,眸中似有粼粼水波荡漾。

傅云鹤直愣愣地看着韩绮霞,竟像有些痴傻了。

一瞬间,时间似乎停顿了下来。

连原本瑟瑟的寒风仿佛都暖了起来,一对璧人互相看着彼此,表情都有些微妙,他俩一时对视,一时又移开目光,移开后,又忍不住再次对视……似乎连空气都随着两人目光的交集变得灼热起来。

南宫玥顿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眨了眨眼,迟疑地心想:她是现在出声告辞呢?还是悄悄地识趣地自己离开呢?

好一会儿,韩绮霞似乎才反应了过来,急忙想要缩手,却又察觉到了什么,鼻子动了动。

这是……

她顿时眉宇紧锁,心中的旖旎瞬间消失殆尽。

一看韩绮霞的表情,傅云鹤就心知不妙。

果然——

“鹤表哥,你是不是受伤了?”虽然是询问,但韩绮霞这语气却是已经是近乎笃定了。

眼看着瞒不过去,傅云鹤只能挠挠头,乖乖地坦白道:“……只是一些擦伤罢了。”说着,他无奈地拉起了左手的袖子,露出他的左手腕,只见手腕上一片婴儿拳头大的殷红sè,如同他所说,只是些许擦伤而已。

韩绮霞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一霎不霎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既然只是些擦伤,为何要藏着掖着。

傅云鹤干咳了一声,娃娃脸上露出少见的赧然,摸了摸鼻子说:“是我躲一枝流矢的时候,不小心撞树上了……”这点擦伤,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给韩绮霞听,也太损害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看着他别扭的表情,韩绮霞差点没笑出来,道:“鹤表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金疮药……”说着,她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四下看了看,小脸再次刷的变成通红一片,红得如那最娇艳的牡丹一般。

玥儿是什么时候没坐在自己身旁,走到那边晒药去了?

她居然连玥儿什么时候走开的都不知道!

傅云鹤起初还不明白韩绮霞怎么会忽然就脸红了,直到他顺着韩绮霞的目光望去,直愣愣地看着南宫玥和百卉合力在竹编的簸箕上翻着药材,眨了眨眼,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南宫玥原来不是在那儿的。

大嫂什么都没说,就悄悄地走过去晒药了,故意给他俩说话的机会,这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原来大嫂都知道了……

傅云鹤眼帘半垂,本来他不想这么早说的。

本来他想再等等的。

但是他改变主意了!

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表达,连大哥都会看不起自己吧!

“霞表妹!”傅云鹤毫无预警地说道,“等此间战事一了,我就写信给祖母可好?”

写信给咏阳姑祖母?!韩绮霞怔了怔,他的意思是……

傅云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么干净明亮,炽热真挚。

一瞬间,韩绮霞的脑海中空白的一片,几乎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