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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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瑜眉头一挑:“吴公子确实不错,难怪嬷嬷瞧得上。”

张嬷嬷呵呵笑道:“三姑娘放心吧,奴婢素来眼光就好,您日后嫁过去必然不会吃亏的。”

“那就多谢嬷嬷了。”苏瑜说着, 从袖袋里取了个小方盒, “嬷嬷,这个是我常服用的美肌丸,听说你让人打听很久了,如今我也要出嫁了, 今日便赠你一颗吧,从此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张嬷嬷打量着她, 又看看她手里的美肌丸,心里直犯嘀咕。

苏瑜yòu年身子弱, 苏丞曾托神医廖启为她制了美肌丸,吃了后不仅身体康健,肌肤也比寻常姑娘家紧致滑嫩。张嬷嬷年近四十, 反而愈发在意自己日渐苍老的脸了,故而曾经找人暗地里打听配方,希望能对自己的肌肤有所改善。

不过她哪有那能耐啊,一直没打听出来, 为此对苏瑜也就更加嫉恨几分。

三姑娘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了?

她困惑着接过来, 面上挂着谄媚地笑:“姑娘真是好人, 那奴婢就谢谢您了。”

“嬷嬷不必客气。”

见苏瑜转身离开,张嬷嬷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药丸,心里存了几分疑虑,琢磨着她与三姑娘素来不合,三姑娘此举该不会是故意害她的吧。

正寻思着,抬眼间看到院里洒扫的大侄子张勇,她疾步过去:“勇儿,我记得你之前看过些医书,也在药铺里当过学徒,快来看看这东西有没有问题。”

张勇接过来看了看,又嗅嗅,思索着回答:“姑姑,我瞧着……应该没什么问题,闻着里面有好几种滋补的好药材呢。”

“真的?”张嬷嬷眼前一亮,心里乐开了花,原来三姑娘还真没骗她。

不过也是,要嫁出去的姑娘了还能把她怎么着?兴许是为了让自己在老夫人跟前替她说好话吧。

这么一想,她喜滋滋掰开一小半儿打算留着做研究,另一半儿直接吃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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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待苏瑜走后,苏老夫人反而心上隐隐不安起来:“苏瑜那丫头是个不省心的,这回怎的如此听话,倒叫我右眼皮直跳个没完。”

花氏一边给苏老夫人捏着肩膀,一边道:“母亲许是多虑了,这丫头虽然嚣张,可如今丞哥儿远在边关,她没了靠山还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这回儿媳瞧着,兴许是真的妥协了。”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她要真这么想,那倒是好了。对了,没拜堂之前,这事可千万不能让侯爷和丞哥儿知道,你仔细盯着,莫让人走漏了风声出去。”

张嬷嬷进来时听到这话,忙笑着道:“老夫人且放心吧,奴婢一直派人盯着呢。前日大公子和少夫人想飞鸽传书给边关的三公子报信,不过鸽子被奴婢截下来了,三公子不会知道的。至于家里的其他人,这两日倒是没什么动静。”

苏老夫人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从落辉堂出来时,花氏心情大好,走路时步子都轻盈了很多,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到了清渠院,苏琬从屋子里迎出来:“母亲怎的这样高兴?”

看见亭亭玉立的女儿,花氏愈加心花怒放。

母女二人携手进屋,花氏道:“苏瑜那臭丫头终于要嫁出去了,以后眼不见为净的,还能为你将来的亲事铺路,我这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张嬷嬷果然是个有主意的,给咱们扫除了一个障碍呢。”

苏琬随手关上房门,给花氏沏了热茶暖手。

花氏接过茶盏捧着,又看着眼前如珠似玉的宝贝女儿,叹息一声:“你大姐为人木讷,嫁了太子却不得宠,你二姐又早夭。我生的这三个女儿当中,就数你乖巧懂事,又知书达理的,比苏瑜、苏琅、苏琳她们几个都qiáng,是娘的指望呢。

等苏瑜的亲事一解决,承恩公府和苏丞的婚事必然也是板上钉钉的了,因着这层裙带关系,再加上你如今在外面的声望,娘必然能给你许个极好的人家。”

苏琬听罢面上羞的泛红,扭捏着喊了一句:“娘,女儿不急着嫁人,还想多在您跟前尽孝呢。”

花氏笑着将茶盏放下,拉过女儿的手:“傻孩子,女儿家哪能不嫁人的?不仅要嫁,还要比苏瑜那死丫头嫁得好,到时候气死她!”

苏琬哭笑不得:“母亲怎么总是不待见三姐姐,还总让女儿跟她比,打小便这样。”

说到这儿花氏的脸sè立马变了:“她娘就是个贱蹄子,她能好到哪去?”

苏琬明显感觉到花氏对二婶的不喜,还想多嘴再问问,花氏却不愿多说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着。”

苏琬瞧出了花氏的不悦,安慰道:“母亲放心吧,女儿才是侯府的嫡女,她不过是二房的姑娘,若非有苏丞这个哥哥,谁又会认得她呢?如今苏丞打了败仗,二房的富贵至此怕也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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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平南侯府苏家和礼部侍郎吴家的婚礼,办的还是相当隆重的。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绕了三条大街方才在平南侯府门前停了下来。

苏瑜由忍冬搀扶着出来时,花氏伸手欲拉苏瑜来说话,却被苏瑜给躲过了。花氏面上有些讪讪,又见苏瑜身旁只有个忍冬,不免诧异:“三丫头此次出嫁怎的只带了忍冬在身边,你贴身的蝉衣和青黛呢,莫不是要留在苏家?”

忍冬道:“她们去办些事,晚些自会找我们姑娘的。”

花氏听得心里犯嘀咕,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时候能有什么事?”

忍冬嗤笑:“夫人,我家姑娘这都要上花轿了,您不会觉得这会儿蝉衣和青黛会去边关找三公子吧?”

忍冬这话一出倒是打消了花氏的顾虑,说的是呢,只要上了花轿拜了堂,就算苏丞知道了又如何?

“时候不早了,快扶你家姑娘上花轿吧。”花氏一副亲人送嫁的模样,言语间透着不舍,更是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忍冬十分佩服这位平南侯夫人的变脸速度,心下冷笑,默默扶着一袭嫁衣盖着喜帕的苏瑜上花轿。

迎亲的队伍又是吹吹打打,伴着表炮声穿过大街小巷,等到达吴府时已是黄昏了。

吴进意身着新郎服,玉树临风,端的是温雅谦和。

他翻身下马,与苏瑜一起牵着红绸跨过火盆,越过马鞍,在众人恭贺的目光中走向大堂。

这时,苏瑜突然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他赶忙伸手扶住她:“娘子小心些,莫要摔着了才是。”

苏瑜颤了颤身子,避开他的触碰继续往前走。

见她避着自己,吴进意不屑地勾了勾chún,眼底泛着轻嘲。

他与苏瑜的梁子,早在当日她上门将他一顿毒打开始便结下了,这样的疯女人,就是免费送上门儿他都懒得要。若非因为她有些用处,他倒是巴不得这门亲事早早退了。

不过如今人都娶回来了,从今往后她成了他吴家的人,他倒是不介意陪她玩玩儿。

这么想着,他突然一个抬脚,绊在了苏瑜脚下。

“哎呦!”苏瑜惊叫一声扑在了地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慌乱地扯了扯盖头遮住脸,身子跟着哆嗦了一下。

吴进意瞧了不免好奇,这丫头平日里不是挺横的吗,今儿怎么变怂了?瞧那身子抖得,跟抖虱子似的。

“娘子怎么这般不小心,看看,摔了吧?”他温和地说着,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苏瑜这下哆嗦得更厉害了。

“娘子冷吗?”他问。

苏瑜定了定神,轻轻摇头,又恢复了之前的镇定。

吴进意低低嗤笑一声:“既如此,那便走吧,可别误了吉时。”

二人进了大堂,在主婚人的引导下拜了天地,随后被送入洞房,吴进意则是在前院招待宾客。

夜幕渐渐降临,圆圆的月儿挂在枝头,衬着繁星,伴着舒云,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

吴进意喝得差不多时,颤巍巍去往洞房,却在半道上遇到了表妹孟良卿。

孟良卿如今不过十六岁的年纪,生的肤白肌嫩,面若春桃,今日穿了件品竹sè的杭绸夹袄,水绿sè的挑线裙子,外罩雪白狐裘大氅,身材娇小,身姿曼妙,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与高贵之气。

皇城中第一才女的名声也不是白叫的,单这等出尘的气质便不是寻常女儿家可比。如此一个美人儿,偏与平南侯府那个刚打了败仗的苏丞有婚约,实在是可惜了。

“表妹怎么在这儿?”吴进意上前两步,口中吐纳着酒气,整个人摇摇欲坠的,似要跌在孟良卿身上。

孟良卿眉心半蹙,后退一步躲开,面上倒是淡然矜雅地笑:“自然是恭喜表哥了。”她的声音幽远灵动,宛若空谷幽兰一般,激荡在人心上时,漾起圈圈涟漪。

“恭喜?”吴进意无奈一笑,“表哥娶苏瑜那疯丫头,还不是为了你?”

他说着欲伸手抱她,却又被她躲开:“表哥自重,我可是苏丞的未婚妻。”

吴进意看着她:“你真觉得苏丞能安然回来?”

“不仅安然回来,还会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她说的笃定,言语间皆是自豪与崇拜。

吴进意摇头,笑而不语。

“表哥不信我的话?”孟良卿打量他,言语间透着自信,“表哥是相信的吧,否则你怎么会愿意听我的重新把苏瑜娶回来?还多给了三倍的聘礼呢。”

吴进意眯着眼睛望向眼前的美人儿,chún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只是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丝锐芒。

自打一个月前表妹落水醒来,说什么便应验什么,比如她说苏瑜会因为那个农家女的事上门将他一顿bào打,继而与他退亲,此事便真的应验了。后来她说母亲去寺庙里上香会遇上歹徒,他半信半疑之下命人暗中护送,没想到也应验了。

除此之外还有生活中一些小事,总能在未发生之前便被表妹言重。

而且,表妹还说苏丞此次回来会官居要职,日后更会……一步登天,位及君王!

这样惊人的事情他原本是不敢相信的,不过前面表妹已经预知了很多让他震惊的事情,他此时自然不敢不信。

如此大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的。

若借着苏瑜能攀上苏丞这棵大树,吴家岂不要飞黄腾达了?

这么想想,赌一把还是可以的,不就是娶个不喜欢的女人吗,跟仕途前程相比,还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透,表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落水昏迷醒来,就有了未卜先知的本领呢?

“如今我已然听你的话娶了苏瑜,只希望,表妹你的预言莫让为兄失望才是。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如果此次不曾被你言重,待我休了苏瑜再娶你,届时你可不许反悔。”

孟良卿神情淡淡,言语警告:“表哥既然娶了她,就待她好些,否则不仅苏丞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的。”

吴进意温润一笑,抬手想摸摸孟良卿的脸,孟良卿再次躲开,话语带了几分生冷:“表哥莫忘了彼此的身份。”

吴进意不以为然,越过她去往洞房,推门进去。

孟良卿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参差斑驳的树影,白净的脸上略显苍白,一双凤目里幽远难测。

这时,洞房突然传来吴进意的尖叫:“啊——”随后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孟良卿感觉到事情不对,眉心微微拧着,亲自迎上去:“表哥怎么了?”

吴进意此时脸都绿了:“苏瑜那个臭丫头,敢玩儿老子!”

孟良卿看了看洞房的方向,面sèyīn沉几分:“究竟怎么了?”

“你自己进去看!”吴进意咬牙切齿的,“这下我可被你坑死了!”

孟良卿耐着性子走进去,待瞧见床榻上坐着的人,chún角抽了抽,眸中透着一丝惊愕,又有些好笑。

“你是何人?”她问。

榻上身着嫁衣的女子哆嗦着跪在地上:“回,回姑娘,奴婢是苏老夫人身边的婢女,旁人都唤奴婢一声……张嬷嬷。”

吴进意看着那妆化得跟猴pì股似的,却仍掩不住眼角细纹的妇人,心里阵阵作呕:“你,你多大了?”

张嬷嬷扭捏着,搅动着手里的帕子:“回夫君,都说女人四十一枝花,奴婢,奴婢正巧是一枝花的年纪。”

吴进意喷血。

他一个二十岁的好儿郎,居然跟个四十岁的娘们儿拜了堂成了亲?!

瞧瞧,她哥一回来大家对她都太不客气了。

“姑娘,公子今早入宫前可是吩咐过的,您辰时两刻起床,洗漱过后要背一个时辰的书,然后收拾东西回平南侯府。”

就这样,蝉衣絮絮叨叨着和一群人把她扯起来各种折腾,最后拉她去窗前站着,手里塞了一本书:“姑娘,你快背吧,今天先背《出师表》,等公子下了早朝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书背到一半时,赵管事送了两个丫头过来,说是公子特地吩咐保护苏瑜安危的。

这两人一个唤作碧棠,一个叫紫坠,姿容都算得上乘,腰间佩着长剑,一看就是练家子,面sè也冷冷的,跟忍冬的性子如出一辙。

苏瑜瞧见了不免暗暗惊叹,她还以为她哥身边只有忍冬一个会武的丫头呢,没想到眨眼间就又送了两个人来。想到吴进意的事,苏瑜自己也是后怕的,故而来者不拒,直接都收下了。

只不过吧,这两人往那儿一站,立如松柏,活脱脱的冰山美人,又颇有些她哥派人监视自己的感觉,弄得苏瑜浑身不舒服。

最后她把书放回书案上,看向她们:“你们俩先出去吧,以后只负责我的安全就好,近身侍奉的事还是蝉衣和青黛来,我也习惯了。”

“是。”二人丝毫不反驳,齐齐给她行了礼退出去。

苏瑜长舒一口气,这才继续摇头晃脑背起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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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了一个时辰的书,又用过膳食,苏瑜这才收拾东西回平南侯府。

当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来时,苏瑜已经在里面打了个盹儿,听到蝉衣唤她,这才被人搀扶着走下来。不料一抬眼,却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到了。

但见大门口并排站了许多人,为首的是大伯母花氏,看见苏瑜笑着上前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后面的苏琬、苏琅、苏琳等人也是一脸关怀。

当然,有的人是真心实意的,有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见此情景,苏瑜忍不住感慨,她三哥一回来,这待遇就是不一样。

不过花氏会亲自迎出来,苏瑜也不是不能理解。

平南侯府虽说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但那是新朝建立之初,太/祖皇帝依照军功封赏的。可如今一百多年过去,朝中局势早不如往昔,如今的公候伯们空有祖辈留下来的爵位,但并无实权,日渐没落,还及不上朝中的三品大员在陛下跟前有分量。

想那承恩公府,如果不是背后有贾贵妃和太师贾道作为依仗,其境况也是和平南侯府差不多的。

苏丞如今是正一品的统兵大都督,对于平南侯府而言,自然也是qiáng有力的靠山,少不得要恭敬一些。

所以苏瑜如今得到的一切待遇,都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好哥哥。

“三丫头总算是回来了,我和你祖母还念叨着去梅庄接你们呢,如今你祖母得知你回来,也是高兴的不得了,这会儿正在落辉堂里等着要见你呢。”花氏笑意盈盈的,好像一直都这么贤惠得体。

她忘性好,苏瑜却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大伯母前几日还bī着她嫁去吴家呢。

见苏瑜不说话,花氏有些讪讪。

苏琬忙替母亲解围:“三姐姐舟车劳顿也辛苦,祖母那里备了姜茶,跟妹妹一起过去喝些驱驱寒气吧。”

苏琬穿了件素青sè蒲公英图案的蜀锦长裙,外罩雪白sè狐裘衣,薄粉施面,端庄优雅,落落大方,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

苏瑜看她一眼,依旧不说话。

苏琅扯住她的手,惊讶一声:“三姐姐,你手好冰呀,我的手炉给你吧,还热乎着呢。”她说着,把自己的手炉递上来。

苏瑜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伸手接下了,随后淡淡道:“不劳烦祖母和大伯母了,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邀月阁休息一下。”

花氏还想说什么,被碧棠抬手拦下了:“大夫人如果有什么话,就等我家都督大人回来再说吧,姑娘既然说休息,夫人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花氏看着碧棠手里的剑,悻悻闭了嘴。

以前有个忍冬就够头疼了,这回竟又带了两个回来。

回到邀月阁,不用看见大伯母那副虚伪的嘴脸,苏瑜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她打了个哈欠,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谁知蝉衣又把《出师表》塞她手里:“姑娘,三公子估摸着快回来了,你快赶紧背吧,能背下来多少就背多少。”

苏瑜:“……”

她怎么觉得三哥一回来,她自己身边的丫头都成他的狗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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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下了早朝,众文武百官从大殿内出来,三三两两的往宫外走。

今日苏丞刚得了陛下夸赞,又赏金银又赐田地宅院的,如今一出来少不得被一群人围住,各种奉承恭维。

承恩公也不能免俗,一路上跟着苏丞好话说尽,言语间还提及自己女儿眼光好,才有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苏丞对所有人的恭维都只是不温不火的,既不刻意疏远,也不故意亲近。

“都督立了大功,今日在朝中很是威风。”

突然一抹洪亮的声音传来,围着他的百官们瞬时噤了声,纷纷侧身行礼:“太师。”

太师贾道如今担任尚书令,百官之首,妹妹又是宠冠后宫的贵妃,这些年在朝中势力庞大,其声望早已越过了如今的太子。

他穿了身墨sè长袍,衣服上绣着莽纹,尊贵非凡,如今已至不惑之年,典型的国字脸,身形偏胖,肚子圆滚滚的,将墨绿sè的玉石腰带都给撑了起来。许是这些年大权在握的缘故,他的目光犀利摄人,一双峰眉长而浓密,颇有些凌厉之感。

看见他,苏丞淡然一笑俯身道:“太师过誉。”

看他对自己恭敬,贾道脸上表情有所缓和:“都督年少有为,不怪陛下赏识,老夫也颇为欣赏,明晚是除夕夜,老夫在家中设宴,为都督庆功,都督可要赏老夫这个薄面才是。”

苏丞颔首:“太师有心,临远自当登门拜访。”

贾道哈哈大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挺着肚子大阔步地走了。

苏丞眯着眼凝视他远去的背影,将眸sè深处那抹锐芒qiáng自压下,面上是如沐春风的笑。

其余人见苏丞得了太师的赏识,一时间攀附之心更甚,又是一番恭维谄媚,苏丞点头微笑,并不回应。

等朝臣散去,他侧目看向台阶最高处负手而立的男子,眉梢微扬,随后恭敬行礼。

男子一步步向他走近,神情肃然:“太师亲自为都督接风洗尘,看来对都督甚为垂青。”

见苏丞不语,那人又道:“苏丞,孤提拔你不是为了让你成为贾道的爪牙的。”

苏丞淡笑颔首:“臣自当不忘太子殿下的提携之恩,贾道再权势滔天终究是臣,太子您才是未来天下之主。”

“那你还去赴他的接风宴?”

“不入虎xué焉得虎子?”

太子顿了片刻:“你想取得那老贼的信任?”

苏丞道:“只要殿下记得,臣是你的人便够了。”

太子打量着他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心里莫名发怵。这个人心思yīn沉,也不知他自己能否驾驭得了。

可是眼下,他若想彻底铲除贾道那老贼的势力,却也是不用他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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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半道儿上,苏丞突然又被拦下了,那人正是太后长乐宫中的贴身女官顾嬷嬷,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

“都督大人万福。”

看见她,苏丞清冷的神sè稍缓:“嬷嬷免礼。”

顾嬷嬷道:“大人临出征前为太后送的药,对太后的咳疾颇有奇效,如今却已用完,宫中御医配不出来,不知大人可否再多送些过来。”

“自然没什么不可,只是那药是本官的一位友人廖启所制,他如今人不在京城,恐要晚些时日。”

“也好。”顾嬷嬷沉吟片刻,“太后听闻都督大人立下战功,请您去长乐宫叙话。”

“那便请嬷嬷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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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

轻奢雅致的宫殿内,地板擦得干干净净,步履行走间衣摆的倒影随之摇曳。

太后在一架金丝楠木软榻上倚着,后背靠着两只蜀锦堆花迎枕,膝上搭着金丝绒毯,怀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白猫,胖乎乎的像一个球儿,此时眯着眼睛,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给周围的氛围增添几分亲和。

她花白的发高绾成髻,博粉施面,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端庄之态,更显慈善和蔼。

苏丞行礼后,太后屏退宫人,问及边关之事,赞他年轻有为。

正说着话,太后拿帕子咬chún咳了几声,似有不适。

苏丞道:“微臣不才,早年跟着廖启学过些药理,若太后不弃,请让微臣给您把脉。”

太后颔首,宣他上前。

苏丞在太后跟前跪下,拿白sè绢帕附在太后的腕上,手指随之搭上去。

他凑近了,太后才坐直身子细细打量他,眼眶却渐渐湿润:“瘦了。”

苏丞一怔,温润笑道:“孙儿一切都好。”

屋子里十分幽暗,以至于他那张脸也yīn鸷了许多,如上一世临死前看到的那副面孔一样。待他缓缓走过来时,孟良卿又一次想到了鸩酒穿肠肚烂的疼,心里渐渐发慌,一步一步往后退。

“孟姑娘,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吧?”苏丞背着手,身姿颀长高大,周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场。

孟良卿张了张嘴,面sè有些惨白。

她没想到,带她来此的居然是苏丞。

苏丞bī近她几分:“我查出,让吴进意娶我妹妹的主意是你出的,而赏梅宴那日,也是吴进意让你以放纸鸢为由引我妹妹出庄子的。孟姑娘做了这么多,我该如何感谢你才是?”

虽然早知道这种事苏丞一定能查出来,可如今他bī问自己事,孟良卿仍是吓得面无血sè。

她突然有些自嘲,多活了一世又如何,在这样的人面前,她依旧斗不过。

见她不说话,苏丞咄咄bī人道:“方才在吴家,你和吴进意的对话我也知道,孟姑娘还欠我一个解释。”

孟良卿更是大惊,这几日她一直奇怪,苏丞怎么迟迟未曾找她退亲,没想到他居然派人监视她。

她和吴进意的那些话……她身子颤了颤,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有可能死定了。

苏丞是什么人,纵然猜不到她是重生的,也必然知道他的身份在她面前bào露了,他怎么还会让她活着?

可是,她真的不是有意伤害苏瑜的,她只是不想家人如上一世般遭受灭门之祸。

看到苏丞眼底的杀机,孟良卿彻底慌了,又接连后退几步,整个人被他bī至墙角,双手扶着冰凉的墙壁,身子不自觉颤抖起来:“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妹妹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你不知道?”苏丞yīn冷地笑,“吴进意是你表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你让我妹妹嫁给那样的人,还敢说自己无辜?”

“我……我……我可是承恩公之女,你不敢杀我。”

苏丞不屑地睨着她,话语中带着讥讽:“哪怕你是公主,我若想杀你也易如反掌。”

孟良卿知道他不是说大话,整个人瑟缩一下,倒抽一口凉气。

望着眼前高大伟岸的男人,她暗自垂下头,眼珠子四下转着,企图能挽回些什么。

渐渐地,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壮着胆子抬眸看向他:“苏丞,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配吗?”

她听出了他话语中那抹轻嘲。

孟良卿与生俱来的骄傲被他轻贱,她握了握隐隐颤抖的双拳,面sè依旧无波:“都督大人既然让人tiáo查我,必然晓得我能预知未来之事,我拿一个关于你的重要情报来交换,你放我走。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苏瑜之事。”

苏丞眯了眼睛看她,并不言语。

良久之后,他淡淡道:“你何以见得我愿意跟你交易?”

孟良卿抿chún:“你想杀我直接动手便是,何必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孟良卿只是在赌,他既然查到她能知道未来之事,怎么会直接要了她的命呢?利用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这才是苏丞一贯的行事作风。

苏丞却道:“你还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你所谓的情报可以选择说与不说。”

他说罢转身欲走,孟良卿急忙道:“是关于平南侯的!”

苏丞的步子顿住,却没回头。

孟良卿知道有戏,继续道:“平南侯苏鸿行明着是去赈灾,实则却是搜集户部和工部贪wū受贿的铁证吧,若他此次带着证据回来,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都得玩儿完。这二人可是太师贾道的左膀右臂,如果出了事,贾道也不会好过。都督大人好手段,瞒过了所有人,连贾道都想不到你暗地里在对付他。”

话语刚落,她感觉呼吸一滞,他不知何时已走至自己跟前,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惊人,眉眼凌厉,杀机暗伏:“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良卿被他掐得面sè绯红,额头上bào起了青筋,却qiáng忍着不适继续道:“可是你一定想不到,平南侯身边的小厮郭远走漏了风声,过不了多久,这件事便要传入贾道的耳中。而贾道知道此事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苏鸿行。你如果不提前阻止,苏行羽就死定了!如此一来,你不仅不能扳倒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自己也会被贾道怀疑。”

这件事孟良卿印象深刻,上一世贾道得知消息后,把杀苏鸿行的任务交给了他爹,她无意间在书房外面听到了她爹安排死士的话。

上一世平南侯苏鸿行的确死了,证据也落到了贾道的手上,苏丞因此被贾道忌惮,得不偿失。

可即便这样,苏丞在贾道手底下蛰伏五年,到底还是扳倒了贾道,权倾朝野,随后又为秦皇后平反,坐拥天下。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虽然重生也没有选择投靠贾道,与苏丞为敌。

这个人的能力深不可测,她不敢赌。

若想保承恩公府百余条性命,还是依附苏丞更加稳妥些。只是承恩公府与当年秦皇后之死有关,若想苏丞保她孟家性命,怕也不是易事。

颈间的力道越来越重,窒息的感觉传来,孟良卿觉得自己很可能下一刻就会死在这儿,情急之下又道:“都督派人一打探便知真假,我绝无半句虚言。”

苏丞掐着她脖颈的手渐渐收回,她捂着脖子咳嗽着,整个人顺着墙壁跌在地上。

苏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此大事,你告诉我便是背叛了你父亲。”

孟良卿难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抬手擦了擦,缓缓站起来:“我会让我父亲不要与你为敌的,你能不能……”她突然觉得,自己今日纵然死了,只要他亲口答应日后放孟家一码,也不算太亏。

她的父亲,母亲,兄长,弟弟,姊妹,祖母,叔父,婶母……

重活一世,她最大的意愿其实是救他们的命。

苏丞却一口回绝:“不能。”

孟良卿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苏丞看着她:“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想办法取消婚约,之前你做的事,我既往不咎。只是,”他顿了顿,“如若你敢做丝毫伤害我妹妹之事,我会让你,和你们孟吴两家数百条性命陪葬!”

孟良卿面sè一白,后又微惊,他这是要放她一命的意思吗?

可是……“婚事是贵妃赐的,如何想取取消便取消?”

苏丞不屑于再看她,只冷冷道:“那是你的事,做不到也是死。”

孟良卿抿chún,再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