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妃 第57节(1/1)

皇后:“都起来吧,霜枝,给萧昭训和萧公子赐茶。”

青枫、映玉落座后,皇后婢女便捧来热茶,斟上。他们的小方桌在锦月对面,一坐下便四目相对。

锦月心中煎熬、歉疚,映玉脸色冷淡含恨,青枫也是这辈子从未对锦月有过的冷眉冷眼,让锦月心中更是难受。往后自己,是没有脸面对萧家的人了,更愧对黄泉之下的萧家爹娘……

太皇太后心情似是不错,可脸色枯黄泛着死气,身子比之前更差了,只怕日子不多,懒懒地任小黎给他捶捏腿。太后又只顾着闭目盘佛珠。是以,这茶话会就由皇后来主持。

皇后轻声问身边的姑姑:“人都到齐吧?”

姑姑扫了眼下手位的两列整齐的小方桌子,每张方几都有主人了,穿着绫罗绸缎妃子、公主像秋色里的花儿,开得姹紫嫣红,才躬身禀告:“都齐了,皇后娘娘。”

皇后颔首示意知道了,素手轻轻一挥,指尖上的景泰蓝长甲中镶前的瑰丽宝石,流光溢彩,和她身上的朱色底以金、蓝丝线刺绣鸾凤的凤袍相得益彰。

立刻,内侍抬上来一只大长几,上头放着数只煮茶的小炉子,正燃着红彤彤的火炭,陶壶盖子被热气冲得轻声作响,锦月隐约闻到陶壶盖子里逸出来的茶香味——都是进贡的极品茶。

皇后笑意盈盈道:

“连日的秋雨下得本宫心都粘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又体恤你们下雨天出门不便,省了你们的请安,今日本宫看天空放晴,便想着让儿女儿媳们一同陪太皇太后和太后两位长辈欢喜欢喜,也让大家见见尉迟太尉失而复得的长女,和从前萧丞相的千金、公子。”

在皇后说这话的瞬间,锦月看见对面的映玉紧抿着唇,冷瞟了自己一眼低下头,青枫直视着自己,少年瘦削的面颊染着薄怒。

皇后:“今日本宫令人煮了二十二道茶,这头一道君山银尖,是本宫亲自煮的,周姑姑,赐给尉迟锦月。”

立刻那姑姑就捧了茶壶过来,锦月满心不适应这个陌生的名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上前,跪下谢恩:“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本宫之所以亲自煮茶赐你,是以为上回行宫茶话会本宫失言,让你受委屈了。虽然本宫贵为皇后,却也不能知错不改,锦月,你可还责怪本宫?”皇后姜瑶兰温和道。

姜瑶兰美丽的容颜高贵优雅又柔和,难怪宫中奴才上下都爱戴她,锦月心说。“不知娘娘所指何事,上次茶话会锦月从未受过委屈,愧受娘娘这壶好茶了。”

姜瑶兰略略一顿,而后笑出来:“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难怪能教出这么水灵可爱的孩子。”她叹息:“可怜你身世坎坷,几经沉浮现在才认祖归宗。不过,总归是好的,现在找回爹娘也不晚。故去的萧丞相待你如亲生,现在生父尉迟太尉是当朝重臣,你倒是有福的……”

她似话中有话,锦月只觉背后映玉和青枫的两道视线如芒刺在背,不,是刺在心头。

“可见过尉迟家的姐妹兄长了?”姜瑶兰问。

锦月袖下拳头紧握:“还……未曾。”

“早些出宫见见,莫耽搁了亲人相聚。” 姜瑶兰说罢,又对映玉道:“既然锦月是尉迟太尉失而复得的女儿,那萧昭训便是萧家真正的嫡长女了,本是丞相千金,却只做了个昭训,当真委屈你了。”

映玉出列,恭顺跪在锦月之侧:“映玉命该如此,不敢委屈,况且能入东宫,也是映玉的福分。”

“你爹爹萧恭是我大周难得的忠臣、好丞相,却不想被奸人所害,可怜了你们姐弟,往后生活有什么不便你便来栖凤台找本宫。本宫是掌管后宫,你虽是东宫妃嫔,却也是本宫的小辈。本宫记得许多年前本宫刚入宫时,萧丞相与尉迟太尉手足情深,不分你我。往后你们姐妹二人要将这份情谊延续下去,相亲相爱,共同辅佐好太子才是正道。”

一席话几真几假难以辨认,锦月见映玉柔声磕头应付,仿佛平静,可是她撑在地上的手指深深掐着地,出卖了她心中的怨恨。

锦月心中发凉,却也无力改变。

小黎活泼,礼貌而不唐突,不光太皇太后,连太后、皇后都忍不住面露欢喜,轮着抱了抱。“这孩子可真乖。”“是啊,哀家也是喜欢……”

锦月见状不由欣慰,团子到底是在暴室女狱中混了一段日子,对于如何讨女人喜爱小团子是最拿手的。

“这小皇孙当真可爱,弘允何时若是能给本宫添个小皇孙,本宫睡着都能笑醒过来。”姜瑶兰抱着小黎欢喜道。

见三位宫中最有权势的人都如此喜欢,别的皇子妃自是也对锦月说了一番阿谀奉承的话,唯有映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茶话会到了尾声,竟然来了童贵妃,她姗姗来迟、鬓发微乱,精神不济,看来弘实的失宠对她也打击不小。

她一来,太皇太后、皇后都不觉微微皱眉,说了句“你怎么来了”,弄得童贵妃很是尴尬,竟是没有请她。

·

茶话会后,各人各自散去,东宫三人一同回去难免碰上。

锦月快步追上映玉和青枫,想解释清楚,这几日他们二人对她避而不见,根本见不上面。

因为往日情谊的决裂眼中失望而又愤怒、怨恨,映玉冷冷一笑柔声道:“姐姐而今是尊贵了,‘尉迟锦月’……难怪,难怪姐姐不告诉我和青枫,尉迟云山就是害死爹爹人,原来姐姐早就有心认祖归宗,抛弃我们二人了。”

“你误会了,尉迟这个姓氏我从未承认,对我来说爹爹就是萧恭,没有第二个人,映玉青枫,你们别胡思乱想。”

“阿姐!”青枫一口打断:“不,我应该叫你尉迟锦月了,从今往后请你别再出现在我和二姐眼前,我们都不想再看见你!”

此时奴才引来了锦月的华撵,映玉二人一见锦月的撵车如此华贵和他们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越加愤恨,哼了一声决然地乘上马车。

“映玉,青枫——”

姜雉一撩马车帘子出来一挡锦月,冷眉冷眼道:“尉迟小姐止步吧。往后走你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还是各自井水不犯河水的好!”她重重一哼。

小团子被她的凶神恶煞吓得往锦月退后躲了躲。

马车得得跑起来,锦月心中沉沉。

“娘亲,为什么映玉姨姨和青枫舅舅都不理会我?”

锦月微微叹息,紧紧抱住孩子。而今,她算是众叛亲离了吗?弘凌,你这一刀,捅得可真狠,你达到目的了,却是用我失去萧家亲人的代价,成为爹娘罪人的代价……

“还好,娘亲还有你。我的好小黎……”

小黎伸着短短地小胳膊,抚摸锦月的背:“娘亲不难过,娘亲不难过,小黎永远都会在你身边……”说着他吧唧在锦月脸上亲了一口。“小黎最爱娘亲,比爹爹还喜欢……”

锦月忍不住破涕为笑。捧着孩子的脸儿。只要儿子在,哪怕深宫风云汹涌、天崩地裂,她也不会失去光明。

母子俩相视而笑,共同上了撵车回东宫。一路都是孩子热闹的说话,如春风,阵阵吹散锦月心中的阴霾,重新愉悦起来。

……

回到灵犀殿,映玉便病倒卧床不起,巧芝想去药藏局请了侍医,却被姜雉制止。

“我便是女医,不必请侍医了。”

映玉小腹处绞痛,显然是幼时切除那“特征”时留下的伤痛发作了,痛得映玉满头冷汗直打滚。“姑姑……姑姑救我……痛……”

姜雉熬了汤药来:“二小姐,快乘热喝了吧,喝了就不痛了。”

映玉脸色惨白喝了一口,便停下:“这药和上次的……不一样?”

“那药喝了对孕育孩子不好,所以换了。”

“姑姑是说,我可以生孩子吗?”

姜雉脸色一沉,同情地摇摇头。映玉痛苦地哭晕在床上,谁也不理会,连姜雉都赶了出去。

姜雉在外头听着那声声哭泣,心如刀绞,想起锦月现在孩子家室、孩子双全,不由更加不忿。

说来说去,还是太子被尉迟锦月所迷,才让自家二小姐失宠这般艰难,只要那孩子不再了,太子和她也就完了。映玉小姐,才有机会……

姜雉想着眼中闪过狠意,计上心头。

☆、第50章 1.0.5

秋天的雷雨比夏天的雷雨温顺,午时刚过便听隐隐有几声雷响,天上就止不住地开始漏雨,整个皇宫罩在雨幕中,乌蒙蒙的,像是快要夜幕。

前日在太液池旁的茶话会上,锦月就见太皇太后满面死气,没想到今日中午便突然晕倒。

而下雨幕中,太医院的御医、女医们,皇子公主亲王并着皇帝、皇后、太后,如蚂蚁一样成串地往康寿殿赶,除了皇帝皇后太后外其余人都并不得进见,在外殿中等待传唤。

锦月带着小黎跪在弘凌身侧,一旁稍侧位的是弘允,他是皇后嫡子身份不同,是以紧挨着太子。其余下手位的是六皇子弘实、皇子妃杨曼云,七皇子弘建夫妇,八皇子弘晖夫妇,九皇子弘皙,以及几个少年皇子。公主再后。

另一侧则是皇帝的些位高的妃嫔。太妃和太皇太妃们年纪大了,则坐在一旁的圈椅上,神色焦急关切。

锦月大致扫了一眼,且不管几分真心、几分是装样子,只见满屋子哀戚脸孔。

锦月耳力好,只听坐在一旁的两太妃极低声的交谈——

“奚官局可都把寿材准备好了?”

“早在年初就备好了……”

“啊,若太皇太后去了,东宫岂不是少了好不容易得来得支持?听说行宫里太皇太后当众称赞了太子……”

“唉,这太子孩子也是不易,只怪天生命薄,命途多舛,她生母毒谁不好,偏偏毒了皇上的挚爱……”

那二人以为无人听见,却不知锦月的耳力比寻常人好,听得一清二楚。

锦月余光瞥了眼冷静的弘凌,又斜了眼另一侧的弘允。弘允也是平静不露声色,似乎天家的皇子天生就有这个隐藏自己情绪的本事。

终于,里头出来了些多余的女医、御医,以及侍女。

太皇太后贴身长秋监方明亮也出来,红着老眼睛,沙哑声宣道:“太皇太后醒了,请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太子皇孙和尉迟锦月姑娘进去。”

太皇太后醒来喊的人是弘凌和弘允,别的皇子都受了冷落,皇家尊卑有别大部分人都觉理所当然,除了一人——废太子弘实。

弘实按捺不住脸上的不甘,哼唧声挪动了挪动膝盖,想说话却被方公公一语制止:“六皇子稍安勿躁,太皇太后若是想见您一会儿自会宣见,请您先候着吧。”

弘实哼了声继续跪着,心头满是火气,把弘凌暗暗咒了一遍,却被跪在那边妃嫔阵列的童贵妃警醒了一眼,才收敛了怒色。

锦月牵着小黎进内寝殿,重重纱帘围在床榻窒闷得让人难以喘息。团子软软的小手反拉了拉锦月的大手,小声:“娘亲,高皇祖母她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锦月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小黎忙小手一捂嘴巴,灵动的黑眼珠左右看了看有没有人听见,眨眨眼点头。

“太子弘凌。曾孙儿弘允。叩见太皇祖母。”兄弟俩齐道。

锦月拉着孩子跪在弘凌和弘允身后。

半晌那浅灰色纱帐后才几声轻嗽,一只枯槁的手伸出来轻轻一挥,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又是几声虚弱的喘息,才响起了太皇太后的声音——

“太子,弘允,你们过来……”

弘凌和弘允膝行上前,一同捧住这只枯槁的手,血脉绷着皱纹遍布的黄皮,那纹理像高山沟壑和河流的交织,尽是一世沧桑。

“哀家恐怕撑不了几时了,唉……哀家这辈子幸得高祖皇帝宠爱、过得平顺,若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唯有一事,让哀家放心不下……”

弘凌不似别的皇子那么假意哭泣,面色微沉重,平静道:“太皇祖母长命百岁,莫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太子皇兄说得是,待太皇祖母好起来,允儿给您弹箜篌,乐坊的舞姬新排了您最爱看的胡旋舞,等您这两日一好,就去甘露台看。”

纱帐里传出几声浅浅的喘息似的笑,小黎大睁着眼睛从缝隙里往里头瞧,被锦月拉了拉曲在地上的小腿腿儿,才忙收了视线垂下小脑袋。

太皇太后将弘凌的手和弘允的手交叠在一起,含忧道:

“你们父皇为着瑶华皇后过世而一蹶不振这么多年,也是常常卧病不起,时而身子骨还不如哀家,我大周的国力也由此弱下去,周边数国虎视眈眈……你们兄弟二人是皇上中最聪颖的皇子,往后这重任就落在你们身上了。往日的恩仇,就随风去吧……往后你们兄弟要合力将大周治理好,能否答应哀家?”

太皇太后说完这一串话已经吁吁喘气,弘凌、弘允一个低沉霜冷、一个高贵从容,对视了一眼,都颔首低头——

“弘凌定不负太皇祖母期望。”

“太皇祖母放心,太子皇兄与我一定竭尽所能,护好祖宗基业。”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嘱咐了弘允几句“何时娶妻生子”之类的话,弘允不觉余光扫了眼锦月,锦月如挨了滚水烫,忙低下脸,却不想忽然受到弘凌的目光,更不敢抬头。

“缘分到了,自会娶了。太皇太后祖母不必为弘允忧心。”

众皇子中太皇太后最爱弘允,一番慈爱的殷切嘱咐后让弘允先行出去了,留下弘凌、锦月母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