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书非书(H)(1/1)

“你是高考生,还不去上学?”江魅面无表情,感觉今天的晦气已经达到顶峰。

钟常升笑起来:“我已经保送了,不用去学校……学姐,我叫钟常升,名字和电话用铅笔写在作文纸背面了,很好擦掉,你不介意吧?”

介意啊!特别介意!回去就要把那条纸撕掉。

江魅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往楼梯下走,钟常升在后面锲而不舍地喊:“下节课我能坐你旁边吗!”

钟常升也来了,真是烦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看起来没有结种纪的记忆……难道只有她记得两个世界的事?

……

图书馆里竟然找不见空桌,胶合纪的人真好学。江魅抱着一本鸟类图鉴坐下,桌上贴着别人写的“外出吃饭,20:00回来”纸条,就是说她只能坐到晚八点。

她把胸前的黑发撩到背后,拢到手中,想扎一个不会扫到脖子的清爽马尾,皮筋套到发根,拉开,突兀地崩断了……这一天真是越来越倒霉。

只能把断的皮筋捡起来扔在桌角,披头散发地读书。

江魅把第二节作文的稿纸展平,翻过去,果然看见钟常升铅笔写的名字和电话,这个死小孩,把他的名字写在自己名字的背面,撕掉他的就得把她的名字一起撕了。

她一边摁着橡皮擦掉电话,一边读见钟常升给她作文留的评语:

“如果我是蜘蛛,八只脚都跟着你。”神经!

江魅把擦干净的作文翻回正面,自己写的字怎么看怎么陌生,想不出该往下续什么内容,心中加倍郁卒。

这时手机在桌上振动了一下,江魅熟练地解锁屏幕,竟然是金川发来的好友申请:“同学,你的评语对我很有启发意义,我想到一种非常态。”

江魅想起自己写给对方的评语:“如果在家庭主妇的生活里,买菜是常态,那非常态是什么?我想看看。”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足有三分钟,江魅耐心等着,终于等来简短有力的两个字:

“自慰。”

……所以刚刚那三分钟是在害羞吗?江魅不知道回复什么好,她想起结种纪噩梦里婚后的三年,她很少出门,但还在家里制造机器人,那么她算做过家庭主妇吗?

她只知道自己没有自慰过……更准确地说,没有自慰成功过。

结种纪的交配只为生育铺路,所以只有插入,江魅只见过插入。

性交就是把阴茎通过阴唇插入阴道,等精液喷射完再拔出来;

交配就是把长着生育肉纹的阴茎通过阴唇插入长着生育肉纹的阴道,等精液喷射完再拔出来。

很简单的过程,结种纪的每一本书里都这样写。

江魅讨厌人类性交的方式,不是你进入我,就是我进入你,它们非得进入彼此,把爱做成交配。

它们的交配里从来没有吻,更没有爱,那种很好的东西……即便如此,它们的现场教学也是江魅唯一能效仿的资料。

插入式的惯性思维被女人们延续进了自慰,江魅学着她们的动作,直接把中指伸到阴道口,塞不进去,再塞,很痛,就放弃了。真不理解她们脸上是如何流露出那种愉悦表情的?

钟常升偶尔在她尝试的中途走近,轻蔑地看一眼,说性和爱一样低劣,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晦气,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江魅举起手机给金川回复:“自慰是为了什么?”“安慰自己。”对方秒回。

疼痛能带来什么安慰呢?江魅放下手机,继续看她的鸟类图鉴,看着看着,视线就凝固在鹦鹉的尖喙上。

鹦鹉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小鸟,难得长了翅膀,还得学人类说话。

也许她的小说里就应该加一只鹦鹉,放在女主人的卧房里。

书桌的主人拍拍江魅的肩膀,说“同学这个座位是我的”,她只好起身把书放回书架——图鉴太沉,没必要搬回去看。

江魅往校园深处走。也许她的小说里,蜘蛛会爬进鸟笼子。江魅走近小树林,把身体藏进一片灌木丛,躺倒在草地上。

她的头在相隔一米的两颗枫树根之间,变得昏昏沉沉。枫叶红了,她乏了,秋天已经降临在这个陌生的校园,而她还不懂得怎么安慰自己。

自己写不出小说,写出来没人看,看了没人回应。一如过往,她根本不存在于世界,不管是结种纪的那个世界,还是胶合纪的这个世界。江魅的眼皮打起磕绊。

秋风贴着地面吹过来,吹得江魅瑟缩起来。被风一吹,月光下的草地像动物皮毛翻覆出变幻的光彩,有鸟雀在滚动的落叶间跳脚。

如果这些鸟里有一只鹦鹉,她向左侧卧着,在半梦半醒间想,蜘蛛要钻到鹦鹉的翅膀下面……

背后一阵窸窣,有谁在身后躺下来,靠近了,把江魅包裹在怀里。

是的,包裹。男人的下颌抵着微鬈的发顶,胸膛贴上发寒的脊背,长腿沿着江魅的腿弯蜷起,鞋面向上勾住她的脚底。

再张开手掌,把因为寒冷不自觉紧握的拳头拢进掌心,小心地揉搓着,复苏她冻麻的手指。

江魅下意识地往这个温暖的怀抱里贴,磨蹭胸膛,勾住双腿,踩紧鞋面。

男人的手松开一瞬,把崭新的蓝白斜条纹发圈套在她右腕上。

也许她的小说里,蜘蛛要占有鹦鹉,在鹦鹉张口说人话之前……

江魅猛然翻身,伸展四肢,再收拢,右臂挤进男人脖颈和草地间的空隙,左手穿过男人腋下揽在他肩头,双腿夹住他放在左腿上的右腿,把人紧紧捆进怀里。

江魅的鼻尖从男人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处开始向上蹭,蹭到哪里,哪里就开始颤抖。

颤抖的衣缝里的热气,颤抖的喉结,颤抖的薄唇上的唇珠,颤抖的秀拔的鼻尖,颤抖的泪沟,颤抖的长睫毛。

好熟悉的感觉,感觉怀里这个,就是她的人,就是属于她的身体。江魅闭着眼,用鼻尖去蹭男人微青的胡茬。

“江魅……醒醒,在这儿睡会着凉。”

一片微红的枫叶在这时被风吹落,飘飘悠悠,正落在江魅的唇上,毛绒的叶面像鸟类图鉴里吸蜜鹦鹉的舌尖。

江魅在梦中笑了,嘴唇推动枫叶,挨上怀中人的嘴唇。

江未立刻向后仰头,试图躲开这个吻,却正好靠上江魅抬起的左手,被她压着又吻了一下。

他只好抬起右手去推她的额头,推开了,看见她睡得仿若昏迷的脸,松一口气道:“你认得我是谁吗?”

“青梅竹马。”江魅的嘴唇上粘着枫叶,迷迷糊糊地回答。蜘蛛遇见不会说人话的鹦鹉,我遇见葬礼上假哭的小叔,十四年来是我们相伴着成长……

江未对着江魅紧闭的眼笑了,青梅竹马,想必是钟常升,那个和你只差一岁的同龄人,六岁就认识你的人,在我缺席的两年陪伴你的人,你自愿要嫁与的人。

江魅的脖子用力,额头一寸寸往前顶江未的手,嘴唇在枫叶后翕张。

“快醒醒。”江未继续轻声唤她。

为了顶过脸前的手,江魅不自觉全身发力,手臂抱得更紧,双腿夹得更紧,因为拥抱的动作全身攀着江未磨蹭,腿间某处忽觉一热。

白西装裤的折痕在江未的膝盖上交迭成三角,正顶在江魅的腿心……好舒服。江魅夹着他的腿后滑一寸,找刚刚蹭到的位置……好舒服!

本能的快乐鼓动了她,双腿夹紧江未的大腿,腰肢带动胯部滑动,让阴蒂一下下蹭过裤面上微硬的一点。小小的战栗带着小小的火花升起,江魅搂抱着他头颅的胳膊被带得轻轻颤动起来。

她勾起脚用脚面顶江未的小腿,想让他的膝盖抬高一点,贴得更紧一点。

月光下树影婆娑,映得什么都在微微颤动,江未感应到小腿上的力道,低头去看,才看清江魅在干什么。

“胡闹!”他立刻向后抽出自己的腿。

江魅感到腿间一空,在梦中皱起眉毛:“连你也不肯安慰我了……”伸脚去勾江未的腿,勾不动,顶着枫叶愤愤地去啄他的嘴唇,找不准位置,一下啄在左脸,一下啄在右眼。

她脸上的难过是真的,江未抵抗不了这个。她很少哭,多数时候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表情,他不怕她哭,怕她像现在这样,不哭。

“不能安慰安慰我吗?”江魅又嘟囔一句。

月影温柔地抚过江魅的脸,总是带着天真的面颊,如今微微涨红,涌动着一种野性的美。她就是有让人屈服的力量,世界之外的力量,她想要快乐,凭什么不给?

她有什么错呢?江未不禁自嘲。在新婚前领走别人怀孕妻子的人,是他。想让她藏在这个异世界,再也不回去的人,是他。

她只是在寻求爱人的安慰……认错了人。胡闹的人是他。

江未隔着枫叶接住了江魅的吻。

对亲人心怀不轨的人是他江未,她只是借用他的嘴,他的腿,只要能给她安慰,就够了……

江魅立刻感觉到,唇上的吻,变了。

枫叶在唇间颤动,像连接两个心房之间的瓣膜,炽烈的呼吸从叶脉里传来,像血流涌动,烫着她的嘴唇。

叶面的纤毛磨蹭着嘴唇,增加了心中的痒,江魅再去勾江未的腿,勾动了。

她用腿心一下下蹭过他的膝,胸脯一下下撞上他的胸膛,双手挪到他的头顶,抓紧和她一样微鬈的黑发。

她和他隔着枫叶接吻,他配合她忽远忽近的动作,一次次触碰她的嘴唇,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再给她缠绵的长吻。

“啊……啊……”“嗯……嗯……”

她和他的心脏贴在一起,以同一频率跳动;她和他的呼吸缠在一起,用同样速度吐息。

叶片的两面沾满两人的津液,像要抢夺彼此呼吸那样接吻,像要给彼此呼吸那样接吻。让唇纹印满叶脉的走势,让柔软的红染上磨破的嘴唇。

江魅猛然搂紧江未的腰,发疯一般快速滑蹭起来,这就是安慰自己!快乐得像要发疯!五脏六腑都在过电,升温,紧绷的脚背到发麻的头皮之间的,快乐——

这不是交配,这是爱,这是充满爱的需要接吻的性交。

她感到一双熟悉的手掌揽在了腰后,使她不用担心从那快乐的源泉跌落,这是安全的快乐,一整天的郁卒消散了,她正在攀向快乐的极点。

“啊……啊!啊……啊!”

她把潮红的脸紧紧贴在江未脸上,湿透的枫叶掉在地上,她一边磨蹭,一边放肆地吟叫起来。

远处有叶片被踩碎的声音。听在江魅的耳朵里,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一样,和自然里其它动物的声音一样。江未知道有人走近来了。

“江魅,不要叫……”江未揉一揉她已经完全汗湿的头发,再把手放去她后背遮风,把人搂得更紧一点,“江魅,快一点。”

快了……就快了!江魅难以忍耐,在春梦里发烧,但还是听清了“不要叫”的要求,她控制不了她的声音,得找什么堵住自己的嘴……

江魅一口咬上江未的颈侧。

从今往后,在江未所有正襟危坐的时刻,他都将回想起这夜,这越界的开端——在结种纪的办公室里面对正在交配的同事时,在胶合纪的职场上给油滑小人陪笑时,在讲台上为学生们宣读上级最新的荒唐规定时——所有这些独属于正人君子的时刻,脖子上都要带着血脉至亲咬出的红痕。

他都要带着被社会驯服的理性想起这夜的疯狂,一遍遍叩问内心,到底是世界不伦,还是真爱无类?

鹦鹉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小鸟,但他也曾经自由。

被挂在花鸟市场的葡萄架上,被关在动物园的鸟语林里,被摆在拍卖场的白射灯下,学人说话的时候,那完美羽毛上被蛛丝勒过的伤痕,就是他曾经自由的唯一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