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五章 时代(大结局)(1/1)

第三六五章时代

炎黄十五年,欧罗巴三王被献俘临安,大宋的史书中记载,三人为天子圣王之姿所慑,见而俯拜,山呼舞蹈曰:真吾主也。

两年之后,一支由大小六十艘舰船、一万五千名海军和陆战兵组成的庞大舰队,护送着百艘商船,开始第二次舰队西征。三位欧罗巴的君王,此时已经能用不流利的汉语相互说话,他们也乐于用汉语交流,这一年来大宋对他们的洗脑著有成效,让许多大宋官员望而生畏的“学习班”,毕竟不是白开的。

欧罗巴三君王回到各自国家,在大宋西洋舰队的帮助下,迅速夺回了权力,与大宋的贸易,让他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财富,而这财富又被他们利用起来,组成第七次十字军东征,这次东征的目标,是埃及与西奈半岛区域。在大宋的大炮与火枪帮助下,炎黄十九年,埃及与西奈半岛正式被三王占领。

紧接着,便是来自大宋的技术指导来进行勘测——一条被命名为“甘英”的运河正在筹划之中,来自大食、波斯、东欧的苦力,被源源不断地送到工地上,为了生存与衣食而苦苦挣扎。

这些苦力其中三分之二是来自大食与波斯,蒙古人凭借他们狡诈的战术和与大宋周旋多年的坚韧,摧毁了这两块区域的大多数国家,最终在被欧罗巴人称为小亚细亚的半岛上,建立起自己的国家。他们所经之处,女人和小孩被掠走,而男子全部成了运河苦力。

对于大宋百姓来说,这些遥远地方发生的事情,只是在报纸上作为外国的稀奇事儿出现。他们只是听说,那位入籍的大食商人杰肯斯凯招募了一批富商,将“甘英”运河吹嘘得天花乱坠,投入巨额的资金,获得了这条还在计划中的运河控制权。

大宋百姓更关注的还是自己的小日子。炎黄十五年是个转折之年,在这一年后,对于天子革新政策的反对之声完全消失了,无论是朝堂中枢的官制改革,还是对于海外的拓地殖民,整个大宋象是一座精密的机器,轰隆隆地按照计划运转,每一步都走得井然有序。

炎黄十九年五月某日,正值赵与莒亲政二十年之时,临安。

临安城到处都是绿树,御街两边的商铺,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到处都洋溢着一种节日的喜庆气息。朝天门前的广场上,更是彩旗招展,数以百计的彩色大气球,飘在空中不停地招摇。

萧伯朗抬头看着这些气球,心里便有些欢喜,他始终记得,当初天子就是用能带人飞上天的孔明灯,将他招徕到身侧的。三十余年转瞬而过,天子由一个十岁的孩童,已经成长成为四十岁的皇帝,而他也已经年近花甲。

“时间过得可真快……”他心中暗想。

“萧尚书,这边这边!”一个叫他的声音让他收回遐思,叫他的是区八马,在区八马身边,敖萨洋脸上也尽是欢喜。炎黄十五年之后,大宋的研究中枢便从流求搬到了临安,敖萨洋与区八马也因此随之迁到临安来。在这二人身边,是一大群足有三十多位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子,不少人都戴着眼镜。

“你们来得倒早啊。”萧伯朗笑着行了过去。这些人他都认识,都是如今大宋皇家研究院的精英,其中便有深得他赏识的学生。

“不早了,李大炮他们早到了,不过李大炮如今有些尴尬,那些当初的部下,级别都比他要高了——哈哈。”区八马指着另一边道。

那一边全是军人,一半是近卫军系统的,另一半是禁军系统的。萧伯朗凝神看去,李邺、李云睿、秦大石、李一挝、李锐、林夕、于竹、王启年、罗安琼、陈冠群、宋思乙……当真是将星闪耀,想到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郁樟山庄中的义学少年,萧伯朗便不禁莞尔。

当初汉高祖成事,一县之中聚集无数贤才将种,而今大宋天子袖中人物,岂弱于汉高?

在军人对面,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坐着的是在临安随侍的藩王与被征服的那些前国君们。金主完颜守绪如今更是胖得不成样子了,他倒是心宽,每日便是饮酒作乐。至于高丽王、大理王,两人神情也早不象当年初来时那么惶然,相互还在谈笑。在他们身边的那群人,应是蒙胡一脉,铁木真的女儿、儿媳,还有他的孙子,在当初绞死铁木真的广场上,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最外围的,是吐蕃诸部王公,炎黄十六年五月,一直不服王化的吐蕃诸部,终于顶不住压力,主动内附,这也使得大宋边疆上最后一处还有零星战事的地方也平静下来。也正是在这一年,大宋海军军费的开支开始超过了陆军,江南制造局、马尾造船厂、北方制造局和流求制造局,四大造船长几乎是昼夜不停地施工,如今大宋水军实力,更是远胜往昔了。

将军们的右边是文人集团,他们的人数最多,但也来得最晚,现在还只坐满了一半。萧伯朗放眼望去,白发苍苍的真德秀已经在座,魏了翁炎黄十六年积劳成疾不幸病故,真德秀继任了外朝丞相之职,但内阁总理大学士一职,却为耶律楚材所据——用天子的话说,是为了避免真德秀如魏了翁一般积劳成疾。耶律楚材还没到,他估计要与天子同时来,在真德秀身边的是曾为他幕僚的谢岳,真德秀入朝后谢岳继任了汴梁留后之职,这几年做得风声水起。谢岳边上是李仕民,还有炎黄十八年才步入仕途的陈安平等人。

“可惜了,赵曼卿不能来,短时间内,他尚得不到特赦。”萧伯朗心中想。

与真德秀在一处的,还有陈任、陈子诚、孟希声、司马重、虞玄等人,这都是郁樟山庄系的文臣,他们现在也都主持一方政务,身居高位,威望日盛。见着萧伯朗向这边望来,纷纷拱手示意,萧伯朗点了点头,算是还礼。

“秋爽呢,怎么没看到那厮?”有人在他耳边忽然道。

说话的是区八马,他与秋爽向来有交情,但也多年未见,原本以为可以借着此次重要时候一会的。

“应当也会来,莫急,时间还早着呢。”敖萨洋慢吞吞地道。

萧伯朗神思不免有些恍惚,当年在郁樟山庄时,他曾经为这些孩童发蒙,算得上他们的先生,三十弹指一挥,这些人如今成就,已经个个不在他之下,但由于各负使命,不得不流散四方。象秋爽,两年前便又去了非洲,为的是研究非洲能有什么草药,同时当时的疫疾如何控制,好为大宋下一步开发非洲做准备。

虽然都各自有成,可大伙儿在郁樟山庄里一起吃馒头和红烧肉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为何回想起来时,眼中就禁不住有泪水意欲出来?

“官家亲政二十年,这可是大日子!”萧伯朗喃喃地自语道。

这是大日子,而且是大喜的日子,可是流不得泪的。

下午六时,离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整座广场上人也越来越多,除了观礼台的文官、军方、科研、士林等等代表已经到场之外,各阶层百姓代表也已经入座。临安府此次组织得甚为得力,广场十六个入口同时进人,却繁而不乱,一切都井井有条,如同如今的大宋一般。

当初欧洲三王在大宋学习班受训时,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秩序,因为欧洲没有伦常秩序,所以封建主之间争斗不休,类似于华夏春秋之时,礼乐崩坏,而这其中教会又扮演了甚为阴险的角色。这三王都是聪明人,亲眼见着大宋的强盛之后,对于这一点很是认同——毕竟让诸国恢复秩序,对于巩固他们的统治也是极有帮助的。

六时半,整个广场预先准备好的一万张座椅已经座无虚席,原本喧闹的人声,随着一队近卫军的进入而静了下来,这六十四名近卫军组成的仪仗队之后,便是天子和一干宗亲、近臣,耶律楚材便在其中。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迎接天子的到来。萧伯朗看着已经快四十岁的天子,迈着仍然轻捷的步伐,快步踏上主台。主台正对着扇形分开的观礼台,比观礼台略高上一些,显然尊贵而肃穆。在天子之后,内阁的耶律楚材等人一字排开,过了片刻,真德秀与十二部尚书也站了上去。

大会首先是颁布赵与莒钦拟、外朝与内阁同时签押通过的《御宪》。在炎黄十四年的明定国是诏中,赵与莒便提出要制订《御宪》,只不过当时除了宋慈那样敏感者,绝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这个被掩盖在官制革新下的问题。

这部炎黄十九年《御宪》,即使是在它颁布之时,也未曾受到太大的重视,只是若干年后,随着大宋国内制度的一步步完善,人们才惊讶地发觉,这部炎黄十九年《御宪》,竟然对大宋社会的任何一个方面的根本问题,都有清楚的规定。

《御宪》第一卷乃《皇室篇》,第一条便是规定大宋天子的地位,大宋为天子与士民共治之帝国,天子奉天以御天下,为国家之象征,大宋武装力量之最高统帅。

第二条便是皇位传承,大宋皇位传承,由天子在世时指定传承为第一优先,天子生前若无指定,便由嫡长继承为第一优先,嫡长不存,则由宗正寺自近支宗室举荐,得外朝、内阁一致同意则可。

第三条是震憾性的条文,天子罢黜之法,当天子德行不足以御宇,外朝与内阁一致公议,得八成支持,便可罢黜,由宗正寺自近支宗室举荐继承之人。外朝与内阁公议罢黜天子一旦进入程序,则自动转入宗室大宗正、外朝丞相、内阁总理大学士三人共和,天子避嫌退位,军队只服从于三人共和,待天子大位定后,再效忠于天子。

这里的共和,当是指史有先例的周召公和了。

《御宪》第二卷为《中枢篇》,其内容则是规定了大宋外朝、内阁的权力与责任和产生办法,这一点乃是这几年来官制改革逐步实现了的,因此算不得新鲜。第三卷名为《勋议篇》,却是多年前天子提出的地方勋议制,听得这一条时,在场诸人中心思敏捷的,立刻意识到,经过五年的时间,中枢官制革新已经接近完成,天子接下来就是要推动地方官制革新,要改变长期以来华夏官员只唯上不为下只知迎奉上司不知服务士民的劣俗了。

《御宪》第四卷名为《产业篇》,却是鼓励百姓殖产兴业的条文,其中第二条正式确认,天下百姓,无论士农工商,只要遵守国法,便在士民之列,绝无贬抑。第三条又是一条有新意的,士农工商,守法所得皆为私有,天子、朝廷与地方官府,皆不可强索掠夺。第四条则对于向各行征税有明确规定:朝廷税种,须得天子、外朝、内阁一致签押方可征收,朝廷税种之外,地方税种,须得地方主官提议,地方勋议签押,再报朝廷批复方可征收,这几乎就杜绝了地方上巧立名目征收苛捐杂税的渠道。

《御宪》第五卷名为《成法卷》,对于国法之成废,有着极细的规定,特别是对《御宪》本身的修改,规定得极为详细严苛。初次制定《御宪》,自然是赵与莒拟定的,但此后他自家要修改,也须得经外朝、内阁八成以上成员和七成以上的地方勋议赞同签押,方可进行。至于其余法律,《御宪》亦有明文,规定其成法和废法的程序。

等五卷《御宪》公布完毕,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不过这朝天门广场却没有暗下,在广场四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来,足足有百盏,仿佛是一串夜明宝珠。这可不是汽灯,萧伯朗的目光在主台上的人中搜巡了一会儿,然后看到了皇长子赵孟钧,已经十八岁的皇长子脸上有些激动,萧伯朗欣慰地笑了。

那些灯其实是电灯,在发现有线电报之后,如何让电这种神奇的力量更好地为大宋提供帮助,成了萧伯朗苦苦追求的问题。不仅是他,据他所知,区八马与敖萨洋也在探索在各自领域中如何利用电能的问题。在研究这一问题的同时,萧伯朗还要带一个特殊的学生,便是对于机械格物有着特殊兴趣的皇子赵孟钧。身为皇长子,母亲又终于得到群臣认可,成为了大宋的皇后,赵孟钧这个皇位第一继承人对于政务的兴趣实在比不上他对于格物的兴趣,这让他母亲有些失望,却让赵与莒非常欢喜。

电灯便是萧伯朗在赵孟钧的协助下发明的,萧伯朗心中最明白,天子肯定给予了皇长子特殊的指点,但却没有告诉别人,这是一个父亲为儿子邀名的苦心,而且整个试验过程也确实是赵孟钧自己亲手探索和完成,因此他决定把自己的猜想永远地埋在肚子里。

而且,现在赵孟钧开始了新的研究目标,那便是如何利用电传送人的声音。目前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只不过离成功尚很遥远。

按照刚才颁布的《御宪》,当今天子若不指定,那么赵孟钧便是第一顺位的皇位继承人。一位好为发明的皇位继承人,免不了士林会有非议,不过在当今天子强势之下,任何非议都只会烟消云散。至于今后的天子治政能力,那反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外朝、内阁和地方勋议,足以使得整个国家的官僚机构正常运行,君主圣明,则君主可执权柄,君子能力有限,则可以虚君而实臣。

以当今天子的威望能力,《御宪》对他的约束力实在有限,不过今后的天子可就难了,他们永远都不可能达到当今天子的威望程度,又面临着外朝、内阁和地方勋议的三重约束,便是想凭借军队来强行推行自己的意思,若是激发天子弹劾程序,只面会陷入大麻烦之中。

“诸卿!”萧伯朗正想着赵孟钧是否是个合适的皇位继承人问题时,突然听得天子朗声说道。

万人的广场上,除了天子的声音,便是风拂动彩旗的声音。

“朕奉天承运,御宇大宋,尔来二十年矣!”

“二十年来,若无诸卿,大宋风雨飘摇,何有今日!于庙堂中殚精竭虑,运筹帷幄者,乃诸卿也。于战阵上效死报国,殒身不恤者,乃诸卿也。于大海中渡尽劫波,九死一生者,乃诸卿也。于田亩间躬耕勤种,胼手胝足者,乃诸卿也。于厂矿内辛苦操劳,兢兢业业者,乃诸卿也!”

“此虽为朕亲政二十年之大庆,实为诸卿二十载有成之大庆也!朕得诸卿辅佐,幸甚至哉!”

赵与莒说到这里的时候,言语极为赤诚,句句发自内腑。虽然他是改变大宋历史的关键人物,但是耕种劳作打仗开拓的都不是他,那些具体的事情,几乎都是在此的其余人物所完成。

“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巍巍华夏,立国数千载,炎黄先祖,创业唯艰。于今幸有小成,岂可懈怠?”

“故此,朕于此亲政二十年之际,当向诸卿许诺,大宋革新之策,当继续推行,不至小富而安,停步不前。”

“朕何所望也,朕唯望我华夏士民,勿忘祖宗之勤苦,勿失世代之传承。临危之时,当有勇气挺身而出;遇困之际,当怀坚韧以待其时。勇于国战而耻于私斗,敏于践行而讷于虚言。”

“朕何所望也,朕唯望我华夏士民,不因灾异而饥馑,不因挫败而绝望。居于国界之内,无须谄媚于小人,行于疆土之外,无须恐惧于外邦。男女各有分属,老幼各有安抚。贫者有致富之道,贱者有上进之途。”

“诸卿宜当勉之!”

赵与莒的讲话并不长,不过数百字,言罢退场,满座俱静。好一会儿之后,方是雷声潮涌,声势动天!

最初的时候,赵与莒很是担心,广场中的臣民只是出于对天子的尊敬而在鼓掌,他环视四周,看到离得近的臣民中,许多人眼中含着泪水,他立刻放下心来。

三十多年的准备,二十年的努力,无数人的牺牲,这个民族已经开启了民智。时代的洪流,浩浩荡荡,已经无人可以遏制。赵与莒心头热潮奔涌,眼中也禁不住充盈泪水,在这片天空之下生息的民众,他们是如此聪慧,又是如此淳朴,他们是如此辛勤,又是如此善良,他们现在终于摆脱了那种被野蛮人威胁的命运,他们再也不必害怕成为异族的奴隶,他们可以在自己的家园中安心劳作,而不会有强盗闯进来抢走他们的财富还嘲笑他们愚蠢懦弱。他们终将成为自己的主人。

而这是他的时代的开始,是他的时代的顶峰,也是他的时代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