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德音莫违6(1/1)

翌日。

东始修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他已许久不曾睡得如此沉如此香,所以起身时,精神清爽,心境是很久没有的平静,令得耳目格外的灵通。窗外红梅嫩黄的花蕊清晰可见,远处隐隐传来南片月的叫嚷声“玉师回来了为什么先看大哥不是先看我?明明我是最小的,应该最疼我,所以也该先看我!”

看来弟妹们都知道玉师回来的消息了。

东始修微微一笑,抬头,沐着窗外射入的明媚冬阳,看着窗前矗立的身影缓缓开口:“玉师,我们八人情谊依旧如昔。”

窗边的玉言天微微点头,并没有转过身来。

“可是,这却令朝臣视他们为眼中钉。”东始修站起身走到窗前,“这天下本是他们打下来的,他们有安邦定国之才能,可为何我就是不能信他们重用他们?我还在,已是如此局面,若等我的儿孙继位,那时的他们会如何对待我的弟妹?削官贬爵?抄家屠族?玉师,我不敢想象以后。”

玉言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玉师,有时候细细想想便觉得世事真是可笑。”东始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历朝君王冷遇功臣,便是鸟尽弓藏之悲。可我厚待功臣,却是任人唯亲,人人谗害。”

“人本是世间最复杂的。”玉言天淡淡道。

“最初起兵,为的是保护弟妹,至今时今日坐拥江山,依不改初衷。”东始修仰首,透过窗外的梅树,瞭望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八荒塔,然后他推窗,折下一枝红梅,“玉师,朝局已至此,我亦只能如此。”

“你为天下之君,自担天下兴亡。”玉言天转过身来。

话音落下之际,“砰!”的殿门被推开,南片月跳着跑了进来,“玉师!我好想你啊!”

“玉师。”

陆续跨入大殿的几人莫不恭敬而欢喜的唤着恩师。

“你们来了。”玉言天微微一笑,迎向他耗一生心血抚育的爱徒。

凌霄殿里,那一日迎来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开怀笑语,和着暖暖冬阳,一扫近来笼于帝都上下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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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三年十一月初八,寅时六刻。

天还只蒙蒙亮,清晨的寒气如冰刀刺骨,许多的人都还睡在热被窝里做着甜梦,而帝城长街上,一列士兵踩着齐扎的步伐快速奔过,刀剑碰触盔甲发着“叮当”脆响,在冬晨里如同冰洞里的水滴声,让人闻声即生出寒冷之感。那列士兵奔到一座府邸前,将之团团围住,朦胧的晨光里,依稀可见府前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题着“梁府”二字。

那时刻,这府富丽奢华的府邸的主人梁铎刚刚洗漱过,正由着婢女们侍候着穿上朝服,准备去上早朝。

“砰砰砰!”一阵急剧的拍门声响起。

“什么人啊?这么早。”梁府的门人提着灯笼揉着惺忪的睡眼抽开了门栓,刚将大门拉开一道缝儿,门便被外面一股大力推开,然后一大帮士兵迅速涌入。

“梁铎接旨!”

一声朗喝震破了梁府的宁静,府中早起的仆人看到那些腰悬刀剑气势汹汹的士兵,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胆颤心惊。

不一会儿,梁铎闻讯赶来,见到如此阵仗亦面现惊色,可还不待他开口相询,前来传旨的禁中都尉宋尧高举圣旨唤道:“梁铎接旨!”

“臣梁铎接旨。”梁铎心头忐忑的跪下,然后一府的人哗啦啦跟着跪倒。

“‘虔侯’梁铎,官居太常,身受皇恩,不思尽忠图报,反贪财纳贿,结党营私,谋乱夺政,罪无可赦,削爵革职,着解廌府监押候斩!其妾梁张氏,以色贿官,暴敛财物,依势凌弱,着解廌府监押候斩!梁府家财没入国库,梁氏一族男丁凡十五以上皆戍极边!钦此!”

当宋尧圣旨念完,梁府里所有的人都从头凉到脚,梁铎更是当场软倒在地。

“梁大人,还不领旨谢恩。”宋尧冷声唤道。

“不……臣冤枉!臣是冤枉的!”梁铎醒过神当即摇头大喊。

“梁大人有没有冤,到了解廌府便一清二楚了!拿下!”宋尧一声令下,身后士兵顿上前捉拿梁铎。

“不!臣是冤枉的!”梁铎大喊。

“大人!大人!”

“天啦,这可怎么办啦!”

……

眼见梁铎被拿,梁府里诸人顿时凄惶大喊,个个六神无主哭作一团。

而那一天清晨,帝都城里如此人家却不单只是梁府。

在宋尧于梁府宣读圣旨的同时,监御史管宣、光禄大夫朱礼、太仓令周栗以“贪黩梁氏贿赂,与其结党谋乱”之罪着解廌府监押候斩。少府丞马准、侍御史秦高、尚书仆射刘良、太宰徐史王清安、太律徐史田承以“贪财纳贿”之罪革职抄家。

等到天色大亮,帝城之人自梦中醒来,闻得此消息时,只觉一夜间已天地变色。

而大喊冤枉的梁铎,在解廌府里,面对着那些与他一同押来的管宣、朱礼、周栗等诸位朝官,面对着一叠叠详详尽尽的贿赂明目,面对着尹蔓菁及聆风阁管事等人证,面对着那些记录着何时何地他与那些朝官们的谈话内容的证词,顿哑口无言。

“梁铎、管宣、朱礼、周栗罪证确凿,押入死牢,明日午时处斩!”解廌府尹白意马当堂宣令。

梁、管、朱、周四人顿瘫软在地,面若死灰。

同一日,一道圣旨送到了“蔚秀宫”,诏曰:“梁妃阴交外臣,谋权图位,罪无可恕,废黜为民,幽禁永巷。皇长子天珺年少,交‘馨宁宫’凤妃抚育。”

元鼎三年十一月,初七。

梁铎、管宣、朱礼、周栗、梁张氏押赴刑场处斩,帝城百姓空巷围观。

午时,斩令下。

刀挥之际,梁铎大喊:“吾所为,皆与‘英侯’凤荏苒相商也!”

血洒,头落,目睁,唇边犹挂阴毒狞笑。

那一句若平地惊雷,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顿时满城哗然。

元鼎三年十一月,初八。

金殿早朝,“英侯”凤荏苒跪奏皇帝:“臣为国戚,身受皇恩,本应尽忠图报,然贪性未束,为梁氏重金所引,与其结交行私,犯欺罔贪黩之罪。今臣悔恨难当,愿受死罪以正朝纲。”

满殿大臣闻之无不惊愕呆怔。

尔后皇帝下旨:“凤荏苒欺罔贪黩,罪无可赦,削爵革职,赐自尽。凤府家财没入国库,念其自悔伏法,罪不延族。”

“臣领旨谢恩。”凤荏苒叩首。

然后,殿前侍卫入内将他押送至解廌府。

殿中群臣无不忐忑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