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1)

阿慈对昨天夜里的事情,是有一些印象的,但又不是十分确信。眼下清醒之后确实见到此情此景,虽然心中隐隐有过这样一点准备,却也还是被吓了一下。

回过神来,她才清楚地、彻底地意识到,定是思妤将她给卖了。

那个小妮子,也不知高羡给她许了什么好,说卖就卖。

阿慈半是无语半是无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

高羡没有反应,他仍旧闭着眼睛,还是怀抱她的姿势。阿慈低头看了看,见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想来昨晚照顾了她一夜,也是累得径直便睡着了。

阿慈轻轻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拿开,他没有醒。

屋子里的烛火燃了一宿,早已燃尽,此刻外头的天渐渐显出可以透过窗子映入房中的微亮来。阿慈躺着,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叫醒高羡。

他也不知何时入睡的,阿慈只怕他一晚上没有睡好,好容易才得了这么片刻熟睡的时候,实在不忍心叫他起来。可是若不起来,再过会子天大亮了,又只怕他不好出府。

阿慈正在纠结反复的当口,忽却听见外头有动静。

原是林嬷嬷晨起来换思妤的班,不想反见思妤睡在外头,她心中奇怪,便问了思妤几句。

正是这几句说话声,教阿慈在一片安静里给听见了。

林嬷嬷先是喊醒了思妤,问她:“姑娘怎的没在里头守着娘娘?可是娘娘好了起了?”而后说着,也未等思妤答话,又靠近里屋的门来轻轻叩响阿慈的门,问一声:“娘娘?”

阿慈慌忙坐起身来,忙应道:“怎的了?”

“娘娘起了?身子可好了些?”林嬷嬷说着又要推门往里走。

阿慈赶紧一骨碌翻身下床,赶在林嬷嬷将将要推开一道门缝的当口,慌地扶住了门边。

“林嬷嬷……”

她微微喘着气,半是因慌乱紧张,半是因身子才好,周身也没什么气力,故而扶着门边的身形亦有些不稳。

林嬷嬷觉出来了,她见她衣衫单薄,面颊浅红,面上不由急切道:“娘娘怎的也不多披一件衣服出来,这若再冻着可怎么好!奴婢……”

“林嬷嬷。”

眼看林嬷嬷说着又要往里进,阿慈忙用身子将门抵住,勉力打起精神喊她:“嬷嬷且在外头等我一会儿罢,我睡一夜出了一身的汗,身子汗涔涔的,且要去浴房擦洗一下。”

“那奴婢进来伺候娘娘……”

“不不,不必了。”阿慈赶紧又拦着门,将门挡回去,只留下一道缝,“嬷嬷若真要伺候,不若去替我多烧几桶热水来,我通身乏得很,也好泡一会儿。”

林嬷嬷方才颔首:“那好,娘娘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提热水来。”

她说完行了个礼,堪堪便要往外走。

阿慈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刚要将房门关上,不想又见林嬷嬷的步子倏地顿住,她转过身来:“对了娘娘,迟大人现下正在府上,让奴婢等娘娘身子爽朗了便知会他一声的,娘娘看可用再打发个人去给迟大人通报?”

阿慈一怔,天都还未亮,迟恒怎的就已经到王府上了。

“迟大人何时来的?”

林嬷嬷道:“大人昨日便没走,因担心娘娘,是以昨儿下午给娘娘送了盒参来以后,一夜就宿在府里,那参已让思妤姑娘过了目,应搁在娘娘桌子上的。”

阿慈这才又回头看了小桌一眼,昨日迟恒送参,她确是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这件事,桌上此刻确也放着一只木盒。

阿慈颔首道:“知道了。烦请嬷嬷和迟大人道一声,我已无碍了,但是不宜见风,便不与他见了。多谢他送参来,改日我再亲自登门,和他致谢。”

林嬷嬷点头应好,遂才福过了身子走了。

阿慈待她离开以后,堪堪才将门关上,一转身刚倚着房门舒一口气,抬眼却见到高羡也不知何时醒了,正在床上坐着。

“你醒了?”阿慈一面说,一面回到床边上去,向高羡道,“趁这会儿天还未亮透,你赶紧回去罢,你这样大胆地过来,若要被人瞧见可如何说得清,往后千万别再这样做了。”

然而高羡听罢,一张脸色沉沉的,却不是很好看。

第46章

“迟恒来了?”他问。更新最快

阿慈一愣,想来是方才林嬷嬷的话教他听见了,继而点了点头。

“我是听闻你生病了,才连夜偷偷翻了端王府的墙进来的。”

“嗯。”

“你就没什么话要与我讲?”高羡的两道目光定定的,一动不动望向阿慈。

阿慈一时讷住,只听他又顾自沉沉叹了一声,那一声叹里似乎还夹杂些许愠怒自讽,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昨晚在这里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一晚上,直至寅时中见你烧退了才睡过去,你倒好,醒来连句好话也不曾讲,却要先撵我走。”

高羡坐在床沿上,完全已是负气的口吻。

阿慈张了张口,声音沙哑:“我不过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他目不转睛,“王府上下皆听命于你,又有谁敢乱嚼舌根。你担心我被人看见,可我三天两头出入端王府,就是真被人看见了又有何关系。你怕只是,只是怕我被迟恒看见了罢?”

他没有好气,说着说着又别过头去。

阿慈闻言,登时竟然有些发懵。

她也不知高羡哪里来的这样的大的气性,从上元节那一晚与他不欢而散后,她便病了,也是到眼下才与他说上话,而瞧他这副怒意横生的模样,莫不是自上元节便一直气到了现在?!

阿慈虽然退了烧醒过来了,但脑袋仍是发懵,身子也不尽爽利,再加上被他这样莫名其妙一顿质问,一时心情也十分不好。

她亦沉下嗓子道:“我不过好心提醒而已,本来便是你来得冒险,你心中若有不痛快,要么说开了,要么就寻个别的地方撒去,何必这样口不择言的。”

“我口不择言?”高羡问,“你能说迟恒心中没打别的主意?他来探望你,便真的只是送盒参,托嬷嬷们转达几句话便罢了?!”

阿慈听罢,心中的别扭一时更甚了。

他好好的,为何说话却总是要拐到迟恒的身上去。而他嘴上虽然说着迟恒,可话里话外又何尝不是在给她乱扣帽子。

阿慈越想,越觉着气不打一处来。

高羡既然如此信不过她,又何必眼巴巴地跑这里来!

她的十指暗暗攥紧了,一双杏眼定定地凝视高羡:“是以你这一回上端王府,是做什么来了?”

“我还能做什么来,你生病了,我放心不下。”

“我又没求着你来,你这般胡言乱语地质问于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往后还不如不来得好。省得你添堵,我亦添堵!”

她说着,也一扭头,不再看他。

高羡听来,却也心头一股无名的火气直往上冒。

他突然披衣下床,气道:“行行行,迟恒送了你一盒参,你便要登门去谢,我巴巴地在此照顾了你一夜,你倒让我再别来了。”

高羡脱口而出:“往后你是病了也好,好了也罢,我一扇端王府的门也不会踏过。”

他说着,已然手脚麻利地穿好鞋袜,不等阿慈反应过来,三两步行到窗边,拉开窗户翻过便走了。

阿慈立在原地,一时又气又急之下,想喊他,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见着他的身影就迅速消失在窗边。

她急火攻心下,登时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紧跟着眼前黑黑的一道闪过,当场身子不稳,一下便跌坐下去。

……

思妤正在外头守着,突然听见里头有一声像是桌椅被撞翻,带落碗盏摔碎在地的声音。

清脆的“咣咣”几声,思妤连忙起身叩门:“嫂嫂?”

然而里头不闻半点声响。

思妤犹豫了一下,迅速又推门进去,一眼却见阿慈竟坐在地上。

“嫂嫂这是怎的了!?”思妤一惊,赶忙上前去扶她起来,“四爷呢?”

阿慈没有答话,只由着她搀着自己,回到床上坐下。

思妤一面给她盖被子,一面见到她的脸色不好,心中渐渐也明白过来,不敢再问,就默默地陪着她在床边上坐下,拉着她的手。

阿慈只觉心口闷闷的,身子也是无力,靠在床头缓了好半日,才勉强打起一些精神,对思妤道:“迟大人送来的那盒参,你还是替我还了他罢。”

“为什么?”思妤疑了一声,“上回迟大人不是还……”

她话才说到这里,突然却打住了。

她望着阿慈淡淡的却又不容分说的神色,心下忽然就隐隐猜出了阿慈与高羡怎么了。

她紧了紧阿慈的手,小声道:“我知道了,嫂嫂莫气,我会去办妥的。”

“嗯。”阿慈点点头。

适逢林嬷嬷提了热水回来,思妤便托林嬷嬷照顾阿慈,自己则拿起那盒参,往外头去了。

……

迟恒昨晚也没睡好,在房里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浅浅地眯了一小会儿。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见到林嬷嬷打发来的小厮学了一通阿慈让转达的话,一颗心方才放下些许,不多时却又见到思妤来了。思妤手中还带着那盒参,迟恒一见,心头登时只觉空落落的。

他与思妤寒暄了一会儿,听思妤代阿慈谢过他,又礼貌地将参放下,心里虽然失落至极,但仍还维持了他一贯的谦和有礼,淡淡道:“王妃好了便好,有劳姑娘了。”

思妤礼貌应着,福了一福,又叙了几句方转身离开。

迟恒垂眼,望着桌上那一盒参,原封不动的,沉沉叹了口气。

他想,阿慈果然还是不愿接受他。

他正要将那盒参收起来,然而才一拿到手上,却又发觉有些许不对。他匆忙打开盒子,竟发现人参全都好好的在里面,唯独那只木雕却不见了。

他忙喊一声:“思妤姑娘——”

思妤正要出院子,听见喊声站住脚回过头来:“怎的了?”

“这盒参里的……”迟恒一顿,又改口道,“我是想问,这盒参可有旁人动过?”

思妤微微蹙了下眉,道:“这盒参从昨儿个送进嫂嫂房中后,就一直留在娘娘房里,旁人应是没经过手的……”

她话音未落,不意却见迟恒的面容,竟好似有些高兴。

他眼底含着笑意春风,微一颔首:“好,我知道了,多谢思妤姑娘。”

……

高羡回到睿王府时,天刚刚亮透。

他昨夜出门,穿了一身方便的衣裳,此刻却未免招人侧目了些,赶紧要将它换下来。只是换衣服时,不慎却从衣服里头掉出了那只木雕小偶。

木偶“咚”地一声落在地上又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滚到高羡脚边。

高羡还在宽衣的手,登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