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1)

因此,她不会看见。江聿琛的黑眸里,荡漾着心疼的情愫。

一阵悠扬的小提琴乐曲,从手机那端流泻而出。江聿琛修长的指尖,划开屏幕。浑厚的小提琴音色,在须臾间,趋于平静。

他将手机附在耳边,低沉地“嗯”了一声。

英眉微皱,江聿琛有些不悦。黎夕隐约能辨别出,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在毕恭毕敬地报告着什么。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方向盘一阵急转。左手借助着右手,完成了整个拐弯的过程,黎夕能看出,他有些吃力。但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就好。

车厢内,气氛冷凝。江聿琛薄唇轻启:“叶景琰找到她了,他们在医院里。”

黎夕被攥紧的心房,重新舒缓开来。呼吸吐纳之间,多了几分安定。

“带我去。”

“好。”

车速飞驰,窗外的景致疾逝而过。路边景致如幻影般更替,红绿间生。黎夕第一次觉得,江聿琛,能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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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眼前的场景时,黎夕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惨白的病床上,卢卿蜷缩在一角上。她抱膝坐着,充斥着警惕的神色。目光遥遥地不知飘向了何处,像是进入了自我的世界中。而叶景琰,则是站在一旁,与医生噤声地说着些什么。

黎夕的心,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攥地死死地,呼吸不能。她正想上前,去询问卢卿怎么了,却被一双大掌擒住了胳膊,连脚步也顿时滞住了。

“别去。”江聿琛蹙眉,出声制止。

“为什么?”黎夕能感觉到,江聿琛好像瞒着她什么。她用目光锁住他,妄图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你告诉我……卢卿怎么了?”

一定,一定是卢卿的事。

江聿琛像是感知到了黎夕的目光,缓缓抬起头,直视向她。眼底摄人心魄的光芒,让黎夕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得了抑郁症。”江聿琛的话音,顿了顿,有些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重度抑郁症。”

如果不是江聿琛扶住她,黎夕觉得,自己一定会瘫软地倒下。活在黎夕记忆中的活泼少女,居然会得抑郁症,重度抑郁症。任谁,都不愿意相信。

状似乐观的人,往往隐藏着比别人更多一层的伤痛。而卢卿不过是,善于用笑容伪装自己。

“江聿琛,我想看看她。”黎夕偏过头,看向病房里的卢卿。一头酒红色的短发已不复光泽,显得有些凌乱。虚弱的脸颊,苍白而无力。她赤着双脚,那种保护欲极强的模样,让人觉得心疼。

江聿琛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松开了手,放任黎夕,走近病房。

黎夕小心翼翼地接近卢卿,生怕惊动了她。她俯下身子,坐上卢卿的病床。弯起一抹勉强的笑靥,望向她。

“卢卿……”黎夕呢喃地唤她。

卢卿从涣散的神色中抽离,转过头,定了定神看着她:“黎夕,你来啦。”卢卿的笑靥,皎洁干净地,如同稚童一般。

“是啊。”黎夕强撑着。

卢卿的眼皮垂了垂,失落的情绪开始泛滥。像是在回想到了什么,她突然一把抓住了黎夕,指节牢牢地禁锢住黎夕的胳膊。眼神有些疯狂:“黎夕,叶景琰他要去服兵役了,他不要我了。”

黎夕猛地一阵心疼,抑郁症的症状之一,就是臆想。现在的卢卿,应当是想到了当年叶景琰不顾一切的离去吧。

“卢卿,还有我呢。”

握住她的胳膊,又紧了紧。卢卿像是没有听到黎夕的话,呆呆地说了一句:“黎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怎么办,连叶景琰也不见了。”

卢卿放弃了那种蜷缩成一团的姿势,挣扎着要走下床。黎夕失去了所有思考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她:“卢卿,我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的。”

黎夕的眼睛,发涩发酸,有些氤氲的水汽,在蔓延开来。她放开卢卿,看着卢卿飘渺虚芜的眼神。心,疼到骨子里。

她遥遥地指着不远处叶景琰与医生交谈的声影,哽咽着,低声开口:“你看,叶景琰不是在那里吗?等会他就会带你回家了。你们已经结婚了,他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真的吗?”

“真的。”黎夕笑了笑,一滴眼泪顺着笑痕,垂落在脸庞上,温热而潮湿。

与医生交谈完毕,叶景琰才转过身。看见卢卿用那种从未有过的虚弱看向他,他原本坚硬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卢卿愣愣地盯着他,问他:“叶景琰,你会带我回家吗?”

找到卢卿的时候,她一个人蹲在仓库里,无声无息。在与卢卿漫长的四年情爱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孤独而悲哀。似乎,印象中的她,应当是强势而霸道的,应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她这样破碎的嗓音,第一次让叶景琰觉得心酸。他顿了顿,才回答道:“会。”

卢卿展开了笑靥,纯白而绚烂,如同得到了糖果的孩童。

黎夕退出病房,留下他们二人独处着。她蹑手蹑脚地将门阖上,吧嗒的一声,在空荡的医院回廊上回响。黎夕会转过身,寻找江聿琛的声影。

江聿琛伫立在长廊的尽头,他倚靠着墙壁,身影孤绰。眼神空洞地飘向窗外,如同是陷入了沉沉的回忆。得闻那一声关门声,江聿琛缓缓回过头去,看向她。

彼时,黎夕也正出神地凝着他。四目相对,略有尴尬,略带暧昧。

江聿琛从长廊深处而来,他背逆着光线,宛若从光明中走来的神祗,耀眼夺目。他走到黎夕面前,高大的身影,仿佛是为黎夕僻下了一片的阴凉。

“怎么样了?”他问。

黎夕抬眸看了一眼他,又重新低下。一想到卢卿那样的眼神,黎夕就觉得疼,疼到颤抖无力:“叶景琰在照顾她。”江聿琛没有回话,漆黑而悠长的廊道上,黎夕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回声,有些哽咽,有些悲戚。

“她怎么会,变成那样……”黎夕沉下眸子,不想让眼中酝酿的水雾,被江聿琛看见。嗓音支离破碎,暴露了她的心绪:“江聿琛,卢卿怎么会变成那样……”

江聿琛懊恼地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迈开一步,伸手搂住她:“江黎夕,你哭的时候,真让人心烦。”

来自于另一个身体的温度,透过强健有力的臂膀,传达到黎夕的心底。江聿琛的温度,不像他一样冰冷,反倒是温暖地让人眷恋,想让人溺毙在他的怀抱里。黎夕以一种极其暧昧的方式,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如若身畔有人,一定会觉得他们情深意浓。

可惜,不是。

被江聿琛抱住的那一瞬间,黎夕有些怔忪。但在他出声之后,黎夕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忽然惊醒。她贪恋这种温暖,但如果这种温暖源自江聿琛。即使连着血肉,她也会一层层的剥离。

因为,她恨他啊。

可是,为什么依旧有眷恋的情愫在里面。黎夕想,她一定是太久没有感受过温暖了,所以才会贪婪地想要汲取。

是这样,一定是。

黎夕挣脱江聿琛的怀抱,冷冷地看向他:“江聿琛,你想干嘛。”

“你以为呢?”他回答的干净利落。

黎夕一瞬间不知该用什么回复,只知道,警告似的说:“江聿琛,你别忘了你是谁。你……是周潇的未婚夫。”

未婚夫一次,就好像一把双刃的匕首。黎夕想用它来刺伤江聿琛,却反倒伤了自己。

“江黎夕,你真的这么觉得?”江聿琛盯住她,反问。

黎夕有些手足无措,只知道窘迫地移开目光,不想被江聿琛看出任何的破绽。她的声线含着些讽刺,不过其中的酸意,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出来。

“周潇是个好女人,她等了你那么多年。”顿了顿,她像是自欺欺人地补充道:“别辜负她。”

江聿琛勾唇,没有一丝笑意,反倒是嘲讽的意味,十分明显。

“好。”

话音滞顿片刻,轻蔑地从口中溢出:“谨遵教诲。”

chapter 24

华池别墅项的设计案失误,导致数十名工人丧命。一时间,各种舆论报道如潮水般涌来,矛头纷纷指向华盛。

彼时,业务部里,充斥着恼人的电话铃声。各种危机公关,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但至于,效果如何,没有人能够预料。

众人皆处于一片忙碌之中,只有黎夕紧紧地皱着眉头,思考着。

华池别墅的设计案,出自许豫旬之手,黎夕也没有少费工夫。如果说真的是这个设计方案出了问题,那么,许豫旬逃不过责任,她也必定逃不过。不过,黎夕知道其中的蹊跷所在。

问题并非出在设计案上,而是出在工程材料的偷工减料上。

自从在周潇的订婚宴上,周程知道了黎夕与江聿琛的关系,总是变着法的,在工作上接近她。那日,黎夕又再一次被传唤到总工程师的办公室里。

也是那一次,她知道了这件事的蹊跷所在。

那时,黎夕手握华池别墅的策划案。当她正准备敲开那一扇磨砂的玻璃大门时,却被里面的声音所打断。

周程半靠在办公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嗒嗒嗒地作响。周程看起来,有些急躁的样子。当电话被接通时,他的眼神一瞬间从混沌,变为警醒:“喂,二叔。”

周程是周敬益的侄子,周敬益排行老二。那么,这一声二叔,指的一定是周敬益了。

“二叔,这次华池的项目,维辰扣得很紧,要从中牟利,实在难啊。”周程的语气十分为难。

电话那头的周敬益不知说了什么,让周程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那万一……到时候工程出了问题怎么办?”

“把责任推给别人?!”

“是,工程总监是新转来的,叫许豫旬。”

周程恍然大悟:“谢谢二叔,我懂了,万一出事就嫁祸给他。”

“好的,我会放心大胆的去做的。”

周敬益的这种行为,在业内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是黎夕没想到,他竟然连维辰的工程也敢贪。黎夕不会去戳穿,因为这样反倒会害了自己。周敬益位高权重,要扳道他,没有那么简单。况且,这种抽成的事情,也是偶有发生,只要不败露,没有人会知道。

之后,她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坦然地走进去,坦然地交了策划案,坦然出门。

只是黎夕没有想到,这次的偷工减料会那么严重。更甚者,害死了数十条人命。黎夕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没有证据,她只能隔火观望着。

身后,有窃窃私语响起:“喂,你们听说了吗?有警.察上了许总监的办公室,说是要抓华池项目的负责人呢。”

“真的吗?那许总监岂不是惨了,他可不像是会做错事的人啊。”

“是啊是啊。”

一阵瓷杯落地的声响,破碎地打断了那些闲言碎语。之后,椅凳被推离,凳脚与地面想起的摩擦声,犀利而刺耳。属于蒋羽熙的嗓音,充斥着不容辩驳的坚定:“许总监不会是那样的人,不要那么说他。”

那种执着的袒护,让黎夕都觉得动容。没想到,除了知道真相的她,还有蒋羽熙会去相信许豫旬。

“请问哪位是黎夕小姐?”年轻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警官制.服,走进了业务部的大门。

“我是。”

黎夕从办公区内站起,不卑不亢地转过身。她自知自己没有错,所以问心无愧。

“这次华池项目出了问题,你也是负责人之一,麻烦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嗯。”

黎夕随着警员的脚步,一同下了电梯。正准备跨上警车时,那名警员的手机突如其来地响起:“喂。”

年轻的警员有些战战兢兢:“您好,局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