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PlaythatGoesWrong(1/1)

尒説+影視:p○18.art「po18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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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一切都不好预料。

第一日阳光尚好,看上去像是会一路繁盛到夏季。即使通告几乎在秀场内,碧蓝天幕为转场新闻图、饭拍图的拍摄也提供了不错的景致,只可惜晚宴结束后天色已晚,没有留给人多少机会欣赏晴朗日光下的城市天际线。

而第二日,从清晨就开始阴沉,层云的颜色丝毫没有掩饰,预示着早晚会有雨水降下,只是不知要酝酿多久。

天公不作美,可工作安排照旧。一行人用完早餐后开始妆发,接送的车十点从酒店出发,在冷色调里安稳地穿过街景。抵达vamp;a时,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味道,雨尚未来临,但计划之中的意外已然开始发生。

摄影团队、品牌方代表难得准时汇合,入馆时拍摄许可却出了问题。林乐芒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好像和区域有关,究竟是全部区域获得许可,还是仅限品牌方展出的区域,多半是前期沟通上出了岔子。品牌方的工作人员在讨论了半天后,过来告知她俩可能要等上大半个小时,几组人马只好在门廊的咖啡厅里坐着闲聊。

等到咖啡豆研磨的香气开始消散时,万宇晴才发现不知何时咖啡厅里没有了林乐芒的身影。环视一圈后,她的心里冒出个念头,虽然有方便的通讯工具,但她此时突发奇想,想要验证一下单方面的默契,于是起身往博物馆的花园走去。

偏暗的天光下,庭院中心的浅水池映不出周遭的清晰倒影,这个时节阴冷的气温也让池中少了小孩嬉闹的身影,而林乐芒正坐在池边,专心地低头欣赏着水里vamp;a模糊的红色砖墙。潮湿的气息仍在蔓延,万宇晴在她对岸叁十度的斜角处坐下,恰好出现在视野的构图里,她身上的灰色毛呢大衣和红色砖墙后的灰色天空调性一致,即使并不位于黄金分割线,却也立刻变成了画面的重心。林乐芒有些可惜摄影师没能跟她们一起出来透气,否则池边的万宇晴,一定会有很好的出片。

插曲虽然未让行程被毙,但被拖延的时间依旧带来了后果。在约好的书店碰面时已经四点过,而就在两点半左右的时候,城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天空中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是一副灰度图像。林乐芒在书店的门廊下等着,窄小的檐边遮不住细密的雨水,她撑着从酒店借出的黑色长柄伞,厚实的伞面被雨滴击出沉闷的声响。她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走来,同样的大伞挡住了来人的样貌,但那件没有锁边的直筒牛仔裤和短靴仍然暴露了秘密。

万宇晴在她面前停住,难得私下出街没有戴上墨镜,可她好看的眉眼隔着雨幕和伞沿的距离轻轻地皱了起来。终究,她只是盯着林乐芒手里的伞柄看,眼里的不快飞速闪过,又很快被摁下,还是没有开口。

第一,是错误的天气。

多余的雨伞,是其二。

沿着河岸街往下走,雨不仅没能削减路上的行人数量,反而人人手中撑着的伞使得道路变得拥挤了许多。万宇晴和林乐芒并排走着,本来应该肩并肩,现下却被宽大的伞面隔开,这微妙的区隔和不停歇的雨声让万宇晴意料之外地沉默着。走过好几条街巷,她领着林乐芒在街口穿过红绿灯,眼前延伸而去的长街两侧,店铺的灯光在暗沉天色下氤氲缤纷却很遥远。

林乐芒将伞换到右手,伸展着有些酸麻的手指,而后越过两人伞缘间稀疏落下的雨水,碰了碰同行人的肩膀:“看得出你不是很想说话,但能告诉我,我们是要去哪里吗?”

看着她指节上溅落的两滴水珠,万宇晴试着将喉间的静默咽下:“去吃晚饭。从这边再走过一个路口有一家海鲜餐厅。我订了五点半的位置。”

注意到万宇晴的视线,林乐芒把手收回风衣的口袋里,水珠被边沿刮蹭过便没了踪迹,然后她偏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礼貌的弧度:“你怎么没问过我是不是对海鲜过敏?”

万宇晴在一根灯柱旁驻足,她微微扬起伞面,神情疑惑,她在回忆着她们曾经聚餐的画面,可惜几乎每一次都是火锅,难以从中得知她想要的答案。就在接续快要断点的时候,林乐芒噗地笑起来,下一秒,她忽然收起了自己的伞,钻进万宇晴的伞下:“放心吧,我挺喜欢吃海鲜的。对壳类也不过敏。和你开玩笑呢。”

长柄伞在细密雨丝里隔开的空间,独处起来有些寂寥,但要是有第二个人走入,那方小天地会即刻变得温暖。听着她逗弄自己的话又看着她靠近,万宇晴僵了好久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她佯怒道:“你是不知道牧羊人的羊是怎么被狼吃没了的,是么?”

“是你说的要试着多了解一点。你呢,除了不喜欢火锅以外,还不喜欢什么?”

将多余的伞收好,林乐芒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伞柄,握把拐弯的地方被掌心的温度熨得温热,在大雨铺天盖地的寒意里,这点温暖的来处弥足珍贵。可万宇晴很执着地握紧手里的雨伞,转而让她把手搭在自己曲起的手肘处,她再次迈动步子,回答她先前的提问:“我不喜欢牛蛙,因为形状很怪。不喜欢鱼腥草,名字很怪。不喜欢内脏,想想就很怪。”

“我们在饮食上真的很难沟通欸……”

听到撑伞的人一一点名自己喜爱的食物,林乐芒小声抗议着。

“……不喜欢苋菜,颜色和味道都很怪。”

“这个我倒是认同。不过你真的太挑食。”

虽和预期不同,但对话总算在被搁置了几个街区后顺利推行。人行道上早已积起大大小小的水坑,满街的霓虹和剧院彩灯映得街面五彩斑斓,不时地,歌剧魅影那段经典的管风琴旋律会从某个不知名的街角传来。在越夜越热闹的沙夫茨伯里大道,音乐声和人声逐渐盖过了大雨。

在接到万宇晴的邀约时,林乐芒没有想到从下午到晚上,居然一路都在步行。她俩在雨中走去餐厅,在雨中走去剧院,最后又在依旧不停歇的雨中走到了这间pub。虽说酒店的雨伞算得上尽职尽责,但潮气还是不出意外地浸染了大衣,一走进酒吧厚实的木门,里间涌来的热气和热情让林乐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把尾随而来的寒气尽数抖落。

刚刚放下外套,万宇晴就去吧台叫了一打shots,她端着酒盘在面前落座的模样,很难说有多少好心。秉承那句“了解”,她俩交换了不少问答,但万宇晴不是非常满意。她自认自己足够坦诚,说了不少极少同外人讲的事。她甚至放弃了西区的经典制作,带着林乐芒去看了她私下最喜欢的一出喜剧表演。在她看来这些都足够私人,可林乐芒嘴里吐出的只是些零碎的爱好,什么吉他、数学公式和诗歌,她很难分辨对方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想从人的口中撬出真话,没什么比酒精、灯光和藏匿在背景里的鼓点更称职。

林乐芒端起其中一只酒杯,凑近鼻尖闻了闻,在暗色调的灯光下看不出颜色的酒液散发着香料馥郁的香气,她笑着问:“我需要提高警惕吗?”

挑着眉毛,万宇晴也挑了一杯放在手边,回应道:“来。继续我们的互相了解。老游戏,要么回答,要么take a shot.”

“看来你不是很满意呀,对我告诉你的事。”

“满不满意,得看你敢不敢玩啊。”

万宇晴耸耸肩,在舞池斜斜打来的紫蓝色灯光下,她的侧脸优雅却莫名冷硬。换了个坐姿,林乐芒把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捧着脸颊,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点了点头:“你先吧。”

“谈过恋爱吗,我是说,有‘爱’的那种。”

第一个问题,完全不算超过。比林乐芒以为的保守太多,搞得她忍不住想要调侃两句“智者不入爱河”,却在掂量了被灌酒的可能性后忍住了,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言语里百无聊赖,却很难指摘她不认真:“爱的定义千差万别,我有我的标准。但当然,如果你问的是大众主流的那种,那我没有。”

直接,却有一点隔靴搔痒,使得万宇晴不免俗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同样也被不免俗地指出,“那是第二个问题”。

轮到林乐芒,她其实没什么想问的,思来想去只好开口说了两个字。

“你呢?”

万宇晴飞快地扫了她一眼,眼神里分明是怀疑她在应付,但还是做了自己的回答,简单地数了数恋爱的过往。随后又该她提问,她按部就班地问出准备好的第二个问题。

“那你有过,看到某个人,觉得和她在一起也不错,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听到这个问句,林乐芒的脑海里闪过好几个面孔,其实她有过很多个这样的冲动时刻,只是于她而言,起心动念与付诸实施之间隔着好几道藩篱,而她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她抬起头,本来想要开口,却在接触到对座望来的目光时转变了想法,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柑橘的清新和杜松子的辛辣侵占了她的口腔,也将她方才涌起的一点动摇吞噬干净。

万宇晴没有想到自己的提问这么早就触了礁,情绪滑坡在听到对方喝完酒又轻笑地问出第二句“你呢”时变成了断崖直坠。问题是什么,霎时变得不再重要,她只想灌下今夜的第一杯酒稳定心绪。

在两人先后饮下酒后,游戏似乎被拉回了平局,但显然,情绪已经占据理性的上风,万宇晴将自己预演过的对白忘在脑后,她凑近林乐芒,狠狠咬了她下唇一口,问道:“你到底有几个……”

前六个字语速极快,而后猛地停住。她在脑子里试图找一个合适的措辞,可情绪洪流冲毁了书架,她最终只抓住了最不合时宜的那个说法。

“……像我一样的‘朋友’?”

好在这一口没有咬破皮,或是这本来就是一个警告,林乐芒摸了摸有些疼的唇,却不加掩饰地回应她:“四个。”

万宇晴知道不止一个,但准确的数目,她第一次得知。不是说这个数字是多还是少,也不是若听到对方说“叁个”,她的心情会平稳很多。只是人在有时候,明明知道有些答案是谎言,也只想从对方口里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谎。她没等对方问话,抢先开口:“你大概又要问我同样的问题。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像你,有固定的关系。要我说你这算不算是同时在和四个人谈恋爱,这还算炮友吗?炮友难道不是有兴致了,碰到了,想做就做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回答,但万宇晴急需抛出这些冲口而出的话。说完她又喝下了一杯。

乐队奏起了一首摇滚,舞池里的灯光晃动得更加频繁,有情绪高涨的酒客时不时地从她们的桌旁走过。紫蓝的灯光里掺杂上一些暖色,似是为了缓和现下桌上的氛围。

“和北视解约,到我的公司来吧。”

听到这句突兀的话,林乐芒有些疑惑,不知怎么转换到挖角的话题中,她仍是摇了摇头:“我和北视的合同还有叁年,而且我没有看出有什么需要换公司的地方。”

“何必呢,你就直说是因为王宥倩的缘故,你不会离开北视就行了。你不觉得其他的话,显得很苍白吗?”

没想到对方又把王宥倩的名字搬了出来,林乐芒以为她俩已经说好,把王宥倩放在两人的关系之外。可显然,避而不谈的话题只会躲在被藏起的角落滋长病菌。她起身坐到了万宇晴的身边,直视着她的眼睛,看到她已经有些醺。尽管那个在飞机上就萦绕在脑中的问题再度放大了声量,阴魂不散地问她,改变一个人的看法有那么容易吗。但林乐芒无论如何还是说了下去:“我希望你把我当作独立的个体,她是她,我是我。上次我和你说不要因为王宥倩迁怒到我身上,同样,请你不要觉得我做什么事的动因,都和她有关。一个人的交际圈可以很广,你死盯着她不放,那么你在看着我的时候,或许看着的就不是我了。”

林乐芒知道万宇晴多半没有听进去,因为她摸着杯沿,笑里带着点恍惚:“你知道,有时候你非常想摆脱掉某个人的标签,但你说再多也无能为力。在别人的眼里,你全身上下都是她的气味。”

林乐芒知道她说的有些道理。就比如万宇晴,无论是当年获奖无数,还是现在混迹流量市场,人们说起她,往往很难不说起她的那对父母,如同她的一切荣耀来源于此。在普罗大众的眼里,光芒更盛的一方带来的,荣光也好,罪孽也好,受她庇护的人都要一并承受。

可是,身边具体的人,也和旁观的、面目模糊的众人一样吗?

终究她没有再多说,林乐芒明白于万宇晴而言,她认定的事就很难改变了,哪怕自己说再多遍、强调再多次也一样。今晚稍早的愉快时光在方才你来我往的短短几句话中彻底瓦解,没有任何事比一个坏掉的结局更令人丧气。林乐芒还没来得及叹气,pub的灯光突然灭掉,余下一束追光在池座里游走,万分巧合地停在她俩的桌前。

用手挡了挡亮光,林乐芒听到四下的欢呼,原来是pub活跃气氛的小把戏,要么喝光半打烈酒,要么上台唱歌。无言于今晚遭遇的太多选择题,林乐芒侧头看着身边已然醉了八分的人,终究还是将那口气叹了出来,她起身走到舞台,向乐队借了一把吉他,在充斥着酒意和欢乐的起哄声里,按下了第一个和弦。

圆桌旁的万宇晴确实醉了,座椅有些摇晃,歌声和曲调在她耳朵里模糊不清,她有些后悔晚间去看了那场名为演砸了的秀。

故事的发展失控后,回看什么都像是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