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显但是主动了(1/1)

回到剧组确实是四天后,摄影棚内的气氛一如往常,唯独男二演员的熬夜面相好了许多,林乐芒终于不用对着粉扑得比自己还厚的人强忍着不出戏。由此可见,万宇晴的心情应该是由阴转晴了,总归签的是白纸黑字的合同,再接受不了也得忍着。

只是万宇晴入行这么多年,仗着父母的名声和自己的咖位,从没有人非要和她过不去,通常来说,她表示过不满的事宜,合作方总会顺着她心意改掉。而王宥倩明明是个熟谙业内规矩的老练商人,却偏偏这么不给她面子,大概正是她情绪“些许”失控的缘由。

当然,给万宇晴找理由不是林乐芒的事。她那晚实在是不怎么高兴,第一次和王宥倩有点共感,觉得这好好的人突然发什么疯,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万宇晴则自己在心里分析了一通,见到面时却突然不稀得和她讲了,包括对她脖子上伤痕的惦记,统统都扔到角落里封存。拍摄期间交流的氛围显而易见地变得冷淡,吓得娜娜连问了林乐芒好几遍,会不会像那个男二演员一样被连着安排好几天的大夜。林乐芒见她这么容易被万宇晴吓到,仍能保持粉丝心态,不由得很佩服。

但片场的家长里短、风言风语,哪怕是人人关注的“homing queen”的态度变化,林乐芒都不是特别放在心上。她临走前,王宥倩塞了四部剧本给她,再加上下个月综艺拍摄的准备工作,几乎是导演一喊cut她就想从片场消失,大学时考试周的紧迫感悄悄将她逮捕。读着读着,她总会在心里感叹,自己身为打工人未免太合格,实在不像万宇晴说的那样毫无敬业精神。

在家的那几天,每个晚上王宥倩都会去林乐芒的公寓,然后拿着文件和电脑加班到凌晨,不劝个叁四遍不休息。甚至林乐芒半夜起来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这人是家里公寓欠电费了还是怎么的。现在,下戏后的林乐芒在酒店房间的台灯下一边翻着手里的剧本,一边恍然大悟,那或许是一种催眠术,是工作狂想要把公司里每个下属、身边的每个人都变成工作狂的阴谋。

被工作榨干所有精力,连爱都不做了。

丢开第叁部剧本,林乐芒对于其中男主角和女主角要联手做空反派公司股票的高潮剧情面无表情,只想着这本子扔进榨汁机里到底能榨出几斤水和几斤油。本来她是不抵触阅读剧本的,好歹读书的时候挂着点文艺的光环,自我介绍都是热爱阅读,可如果剧本写得一部比一部烂就另说了。看剧本就像被凌迟,再想起这种级别的烂台词,白天的自己竟能面不改色地讲出口,林乐芒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敬业。

翻开第四本,扫过一眼剧情大纲和人物介绍,林乐芒发现这居然是一部医疗题材的职业剧,虽然是否足够职业有待商榷,但职业剧会递到她手上确实是新鲜事。林乐芒想起那天在安静的产房里,陶冬看着自己穿隔离服的样子,开玩笑着说她应该去拍一部医疗剧,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送到了手边。早上刷朋友圈时,她难得地给陶冬晒孩子的照片点了个赞,小孩已经不是刚生下皱巴巴的样子了,被妈妈举在脸旁拍照,对比着能看出眉眼间那点虚无缥缈的相似。林乐芒没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把画面记得那么清楚,连之后落在剧本上的视线都变得柔和。她坐直了身体,将厚厚的剧本平放到身前的书桌上,用手掌沿着脊上封订的折痕将本子郑重地压开,而后拿过闲置已久的马克笔,在人物关系图的空白处记下了第一笔记号。

没太离谱的地方就接这一部吧,反正其他的也没多少区别。

就当林乐芒正庆幸着挑选剧本的工作快要告一段落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门口随即传来了娜娜喊她的声音。

“芒芒,开开门,是我。”

林乐芒起身前,瞟了一眼柜上的石英钟,已经十一点了,娜娜基本不会在夜里十点后到房间找她,除非是类似第二日的排戏日程临时变动的急事。只是她月底就会杀青,戏都不剩几场了,哪还有大变动的空间。从猫眼往外看看,又确实是自己的助理没错,她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袋子,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你们吃火锅到现在才回来?”

门一打开,林乐芒便闻到来人身上一股火锅味道,闻起来还是牛油火锅,她肚子里的馋虫动了动。娜娜走进来把袋子往桌上一放,手脚极快地替她关上了卧房的门。助理带进来的火锅味道真的太浓,林乐芒刚想吐槽,却看到她从口袋里端出两个打包盒,原来大部分的气味来源是餐盒,而不是娜娜的外套。

“这是?”

深夜易饿,更何况打包盒里是林乐芒最爱的火锅,她当然非常感激,可现下让她迷惑的是,娜娜作为助理跟自己片场很久了,除非她主动要求,娜娜从不做额外的事,更别说自作主张地给女演员外带夜宵这种荒唐的事。谁知她疑惑的语气还没散去,娜娜就哭丧着脸说:“你听我解释。我们吃到一半,a组下戏完也过来了一波,然后没想到其中有万老师。整个饭局氛围变得怪怪的。快结束的时候,大家发现桌上多了一份猪脑花和鸭肠什么的。本来想着浪费不好,分着吃算了,结果万老师突然开口说。”

说到这里,娜娜顿了顿,清了下嗓子,似是拿捏了一下万宇晴的语气:“我不吃脑花。nana,我记得乐芒喜欢,你给她打包回去。”

别说,模仿得有叁分像。

“然后她就唰地把脑花倒进锅里。整桌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句应该是有点夸张。

“等到买完单准备回来,她还专门走过来问我是不是都装好了,好像生怕我不带走。回来的时候我坐的是后一辆车,一到酒店发现万老师竟然在酒店大厅里等我,然后盯着我去找酒店厨房加热。刚刚坐电梯一起上来,她替我按的你房间的楼层,还一直按着开门键,我甚至怀疑她目送我走过走道才关的门,但我没敢回头确认。”

好家伙,万宇晴迟早要把她的粉丝都吓到脱粉。

“芒芒你干啥了呀,万老师这是关心你,还是恨你啊,大半夜的非要让你吃。”

问得好。

叹了口气,林乐芒伸手捏了捏娜娜看上去惊魂未定的脸,佯装正色地说:“你听她的话之前是不是该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问问我?毕竟你是我的助理。”

这样的佯装显然是唬到了面前直爽的女孩,她低下头,呐呐地说了声对不起。林乐芒转而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看自己,嗓音放柔了说:“无论是对谁,你照着工作的流程去做就行。要是别人因此找你麻烦,你就来和我说,就算是面对万宇晴也是一样的。知道了吗?”

她舒缓的音调在夜晚的房间里听上去很能安抚人心,她是知道这点的。看着眼前人在自己的话语里逐渐瘪嘴,流露出委屈的模样,林乐芒揉了揉她的脑袋表示安抚,结果下一秒,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人就猛地扑到她怀里抽泣起来。

林乐芒有些无奈地搂着娜娜,她又想叹气,但显然不太利于缓和目前的情况,只好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心里则是不由地埋怨万宇晴那一身无处安放的气势,搞得自己明明专业能力不差的助理都被职权力干扰了判断。

“你们干嘛那么怕她。你想想看,又不是她给你发工资。”

听到这里,还埋在她肩膀上哭的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娜娜撤开身子,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有点难为情地用袖子擦着脸上的眼泪:“就算知道还是会害怕啊。她身边两个保镖就很吓人了。还有就是,我有认识的人就因为惹万宇晴不高兴被公司炒了。也是个演员助理,还不是她公司的。”

给哭着的人递了一张纸巾,林乐芒挑了挑眉问:“那为什么你还喜欢她?”

“我也不知道。但这行干久了,都知道圈内什么人都有,比来比去差不了多少。再说,我每次重看万老师早期的那些电影,还是打心底觉得喜欢。”

娜娜哭完的鼻音很重,说出来的话却轻飘飘的,这番话可能已经在她心底争执过很多次。林乐芒拍了拍她的肩,再一次和她确认道:“以后别这么想了,你做你该做的。我向你保证,你不会遇到那样的事。好吗?”

“嗯,我知道了。”

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娜娜现在重新冷静了下来,吸着鼻子对她说,“那这个火锅,你怎么处理啊?”

“吃啊。既然都带回来了,我怎么会放过鸭肠和脑花呢。”

林乐芒笑着绕到桌子的后面,打开餐盒的盖子,嗅了嗅她想念的火锅。酒店厨房的加热看上去十分到位,食物仍旧冒着热气。本来林乐芒顾忌着娜娜刚哭完红红的眼眶,想要留她再多坐一会儿、聊聊天,但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石英钟那接近12点的时针,只好让助理赶紧早些回去休息。

娜娜离开后,林乐芒一边拿出筷子,一边划亮了手机,通知栏里没有任何来信。她敲开微信里万宇晴的头像,发了四个字过去。

“谢谢夜宵。”

刚发过去,聊天框上方的昵称处立刻变成“正在输入……”,但或许是对方也意识到了这点,那行字一闪又变回昵称,直到时间又过去五分钟,才终于弹出了一个字,“嗯”。

这份外带的火锅脑花煮得挺好,每一处沟回浸着红油的香味,鸭肠的火候同样掌握得不差,保留着脆脆的口感。只是可惜没有蘸料,若是加上香油、香菜、折耳根碎和小米辣,再舀一勺沸腾的辣锅汤底在调料碗里烫开,把煮到白嫩的脑花在碗里一裹,简直是人间至品,仅次于锡纸烤脑花。林乐芒有些后悔晚上没跟着工作人员们一起去吃火锅,只能说,都怪那几个剧本。

她正想着,对面又发来一条信息。

“周末杀青宴,别缺席。”

就如同开机仪式常常在开机之后,杀青宴往往也在全体杀青之前,比如这个周末刚好是万宇晴杀青的日子。稍早的时候,林乐芒有听说她这部拍完会无缝衔接下一部戏,所以还以为杀青宴不会办了。

“在哪里?”

“明天会通知全体剧组,就在这家酒店的宴会大厅。”

难怪她今天回酒店的时候看到酒店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地往二楼的宴会厅搬东西。像这种投资规模的杀青宴,其实和招商会的性质没多大差别,总是投资人和业内从业者们联络感情、打打交道、互通有无的场合。杀青宴也好,招商会也罢,林乐芒不特别喜欢,也并非十分排斥。刚出道的大半年,王宥倩非常爱带着自己去各种应酬场合,和广告主你来我往地吹捧,和导演、制片、发行方费尽心思地寒暄。王宥倩的商务交谈风格老练圆滑,捧着对方的同时也总能达成她的目的,间或再招呼自己向对方笑一笑、敬敬酒。表情管理的练习强度是选秀训练营里比不了的。只是后来某一天,王宥倩突然停掉林乐芒的全部工作,再复工的时候,就不再邀她去招商会了,杀青宴也是随她。林乐芒当然贯彻着打工人的一贯思路,老板说可去可不去的一律不去。所以,虽然合作过那么多次,万宇晴从来没在杀青宴上逮到过林乐芒,每次都是她的经纪人尽职尽责地代她出场。

一直以来,她们两人都是在剧组的时候联系紧密,叁不五时地调调情、上上床,但一旦拍戏结束,林乐芒就不会和她专门联系,亲疏程度宛如远房表亲,晚会或者颁奖典礼后台碰面都是端着一脸营业假笑。万宇晴听人描述过以前林乐芒出席应酬时在觥筹交错间落落大方的样子,特别是有几个制片谈起时带着一脸挤眉弄眼的猥琐表情,让万宇晴感觉作呕,心里又更讨厌王宥倩了一点。

等了两分钟,聊天框里仍然没有回信,万宇晴靠坐在床头,眉头皱得很深,她又打了一个问号过去。这下终于有了动静,只是对方的回信并不是她所期待的。

“到时候可能没时间。但我经纪人会去的。”

“随便你。”

迅速回了林乐芒最后一条,万宇晴恨恨地摁灭手机屏幕,重重地扣在床头柜上。

爱来不来,最好是来的时候被保镖拦在门口进不来。

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