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偷情也是可以的(1/1)

瑟宁是小鸣在九重天的第一个朋友。

跟她是某个不知名尘界飞升的小仙不同,瑟宁来自的尘界灵力充沛,她更是那儿修真大派的掌门千金,修炼到飞升都有着父辈与同门的照拂。

不过就算她的原身门派在尘界有多强势,凡人脱胎的仙子,就注定矮出身仙界的仙族子弟一等。

虽然天规写了仙职任用不看出身,只看能力,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隐于整个仙界下的尊卑之分。

两万年前的仙魔大战,曾有尘界妖道加入魔界阵营,他们苦心经营数百年,才让门下弟子成仙后作为内奸混入仙界各处。

此举导致了后来的凡胎仙子不被信任,新飞升的小仙皆需在九重天里被严格管控,除非真的是天赋极佳,或是同门已站稳脚跟能拉一把,不然他们永远都是华美庄严的天上宫阙里最低等的仙侍。

小鸣在原先尘界的门派本就是小门小户,修炼的八百年来早已尝尽个中辛酸苦辣。

当她好不容易飞升成仙,发现九重天的等级制度更为森严苛刻,等于她八百年的奋斗被打散重来,满腔的理想期待瞬间扑灭,却也很快地接受现实。

但养尊处优长大的瑟宁无法。

她以为来到九重天,就算进不到白玉京,至少也能进七大仙府里当个仙侍,却没想到自己只能去九重天下层的膳房打杂。

她在尘界独享一整个楼阁作为卧室,在九重天却需要跟其他仙子同住一个馆阁,还需和另一个小仙共享一个寝室。

倔强高傲的瑟宁一开始很是排斥,她寻求同门前辈的帮助,被告知门派依附的天璇仙府没空职,让她忍多几年就会把她调走。

瑟宁不愿却无可奈何,只能一直在膳房和寝室摆脸色,久而久之,便被散薇馆的其他仙姬们排挤。

反而在膳房里,银珊仙娘等一众仙厨对这个年轻仙子很包容。

小鸣一开始跟她关系很冷漠,但在看到她几次被欺负偷偷流泪时,还是去安慰了她。

虽然前几次总是冷屁股贴脸,但瑟宁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来往几次后,二人的关系还是有所缓和。

后来瑟宁也不知是想开了还是习惯了,开始上心膳房的工作,还半夜拉小鸣去膳房,要小鸣偷偷教她怎样切菜。

然后下一刻就被银珊仙娘当场抓获。

小鸣从此变成膳房的编外人员,时不时就从藏书楼溜出来,去找瑟宁和仙厨们唠嗑和打下手。瑟宁的厨艺也大有进步,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能有模有样地雕出萝卜兔子。

晚上回去卧房时,瑟宁还会带仙果或汤品给她,说她法力这么低,还不吃多点进补,难道真想一辈子待在藏书楼那破地方吗。

在神君还没造访前,瑟宁是这五百年来唯一一个会来藏书楼的仙子。她会跑来帮小鸣一起晒书、修花、调香,又或者两人只是躺在地板上,晒着日光睡午觉。

瑟宁还是想离开膳房,去当更体面的差事,但她也在那段日子里,学会放下身段,学会负责任,学会长大。

后来她的同门真的履行了承诺,把她调去了天璇仙府。

瑟宁在膳房的最后一天,银珊仙娘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为她送行,她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偷偷抹眼泪。

她要去天璇仙府当差,就要搬去那儿住了。

瑟宁把所有的灵丹妙药都留给了小鸣,还说等她出息了,就把小鸣也调去天璇仙府。

小鸣看她又摆起了大小姐的谱,却为她高兴。曾经她认为瑟宁这个脾性是骄傲蛮横,现在觉得这是瑟宁该有的意气风发。

但小鸣没有等来她的出人头地,只在九年后等来她被判抽仙骨,堕轮回的消息。

银珊仙娘人脉广,求了某位上仙,让她和小鸣去牢里看瑟宁最后一眼。

小鸣再看到瑟宁时,差点认不出那是在初到九重天最难挨的日子里,都未曾舍弃一身倔骨的仙子。

瑟宁形容枯槁,瘦骨嶙峋,满身的血污,奄奄一息。见到她们,那已死寂的双眼才流出了泪。

她说,她去了天璇仙府后,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少主,与他相爱。她真的以为她在九重天的好日子要来了,有个体面的差事,又遇到了一生挚爱。

但少主与玉衡仙府的乐平郡主早有婚约,少主说他会想办法解除婚约。瑟宁相信他,等了好几年,却等来了他们要成婚的消息。

她去质问少主,少主只说自己无法违抗长辈。

瑟宁对眼前的爱人失望至极,她也不哭不闹,只说两人从此一刀两断,各走各路。

可没想到少主竟不愿意,他要瑟宁当他的情人,说她一个凡胎仙子想当府主夫人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瑟宁怒极,甩了他一巴掌,也从此惹怒了他,在府里被少主的爪牙不断刁难,瑟宁都咬牙忍了下来。

乐平郡主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她的存在,也几次过府故意唤她来伺候借机羞辱,瑟宁也曾趁机陈情,想让郡主明白她的处境,并看清少主的真实为人。

可乐平郡主毫不搭理这些话,还以她污蔑主子为由,让掌事女官当众掌掴她,罚她跪在院中磕头直至深夜。

瑟宁额头的血混着她的眼泪流了满地,她在那一刻终于明白,仙族出身,高高在上的郡主根本不在乎真相,她被如此折磨只是因为郡主觉得她碍眼。

她不是没想过自救,可仙府上下根本没人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就连她的同门也对她避而远之,她想自请出府也被少主故意阻拦。

瑟宁很想写信给仙娘和小鸣诉苦,甚至几度想偷逃出去见见她们,可是又怕会连累好友,最后还是选择一人默默承受。

那一阵子是噩梦般的日子,谁都能来踩上她一脚,就算是没欺负她的人,也都是冷眼旁观,不想引火烧身。

她本也是被父母亲人千娇万宠长大的掌上明珠,就算之前在膳房也不曾如此低贱,被人这样折辱。

最后只有三少爷愿意帮她,可这个三少爷也并非是善人,他要瑟宁偷盗府主房中的一个宝物,方才助她出府。

瑟宁那时已走投无路,只能铤而走险,却没想到被府主夫人当场人赃并获。

她被严刑拷打,很快就供出了三少爷,可夫人护子心切,说她胡乱攀咬主子,罪加一等,让人打断了她的双腿,把她丢出府外自生自灭。

骨头被打断的那一刻,瑟宁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只剩下满腔的怨恨愤怒支撑着她,死死睁眼看着富丽堂皇的仙府楼阁,看着眼前个个虚伪无情的仙府众人。

在府兵拖着她出去时,她偷吃下了藏在怀里的仙草。

那株仙草也是府中宝物,刚被她顺手牵羊,尚未被发现。

仙草能增强她的法力,瑟宁想着不就是因为她法力低微,所以才被看不起,才一直被人践踏在脚下吗?

她只想着,有了强大的法力,一切都会好的。

一步错步步错,她吃下去后虽然法力大增,打伤府兵挣脱了束缚,却也走火入魔,过去被各种蹂躏的痛苦成了她的心魔,她没有逃走,而是转身闯进内府。

就这么刚好,少主与乐平郡主正在相会,

恨意、愤怒、不甘,众多情绪一拥而上折磨着瑟宁,她失控打伤了这两个罪魁祸首,却也来不及逃出去,被赶来的府兵制服,押进天牢,

这次不是简单的被逐出仙府,她被活生生抽出了仙骨,封印了仙丹,不日便要堕入轮回井,永不得为仙。

但瑟宁已经无所谓了,她说她太累了,只要能离开九重天,就算元神散尽,落入归墟海也无妨。

听到瑟宁万念俱灰的这一句,一股飘荡的湿冷寒意从灵魂深处袭来,浸入小鸣全身的骨头缝里止不住的颤抖,她的眼泪就这么落下,不知为何。

瑟宁最后跟小鸣说的一句话,是让小鸣不要离开藏书楼,说那里与世隔绝,没有尊卑、没有阶级、没有贵贱,才是真正的极乐仙境。

瑟宁离开九重天后,小鸣一下觉得寝殿空得可怕,不会再有热腾的汤品、床帐间的细语笑声、桌上随意散落的墨笔胭脂针线。

她彻底搬离散薇馆,定居在藏书楼上。

天璇府少主与乐平郡主在三年后也成婚了,仙府请银珊仙娘去婚宴掌厨,仙娘单刀赴会,呈上的席面只有一堆萝卜兔子。

瑟宁在膳房时最爱雕的就是萝卜兔子。

银珊仙娘人脉广有靠山,在婚礼上这样搞小动作,也没有被仙府发难,但她也只能做这些小动作了。

那对新婚仙侣,很快就被外调任职某条大河川的河伯,离开了九重天。

瑟宁这个名字也逐渐被遗忘,就算想起,也只会记得这个仙子偷食仙草,以下犯上,永堕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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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鸣时常会想,如果不是神君有一副诱人的好身材,勾起她的色心色胆,她是绝不会与他扯上关系。

九重天虽不禁神仙动情,也鼓励神仙通婚,但藏于这个仙界下的尊卑阶级、仙凡之分才是横档在他们面前的高壁深垒。

况且,又怎知这些仙君们的爱怜之情是否会天长地久?奢望他们的爱恋,比奢望他们的身体更为致命。

小鸣回到了藏书楼,把大门紧闭,她躺在榻上,闻着楼里熟悉的书香与熏香,才稍微平静。

她是个胆小鬼,在这个云雾飘渺、鸳鸯瓦冷的九重天上,只想一辈子躲在藏书楼里不出去。

意识模糊,快要入睡时,小鸣又想到神君问她的问题。对于那个问题,她的回答并没有说谎,只是少说了一点。

她其实还喜欢与他相依相偎,枕在微凉月色中睡去的感觉。

小鸣把自己裹进了被子,觉得该开始习惯回一个人睡了。

却没想到,她睡至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竟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歌谣。

神君没换下那身湖水绿的袍子,原本用白玉簪子扎起的发髻已解开,乌发披散在脑后。他把她拥入怀里,一直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神君你怎么在这儿?”小鸣喃喃道,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并不是,那就是神君。

她以为说得这么直白,神君不会再来了,但不到一晚上,他又躺在她榻上。

“就算是偷情,也没关系。”赤瑛低垂着眼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又透着微光,彷若静夜湖水。

小鸣想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好像听错了什么。

“只要仙姬能与我继续这段关系,一直在这藏书楼里偷情也无妨。”神君的嗓音轻柔,宛如情人耳鬓斯磨间的呢喃,却是在卑微地请求她。

嗯,她一定是在做梦。

半梦半醒的脑袋下了这么一个定论,小鸣很自然地在神君怀里拱了拱,寻个舒服角度,继续闭眼沉睡。

今天去金池宴是做梦、假山的对话是做梦、想起瑟宁的事也是做梦。

她其实一直都在藏书楼里,和这位神君抵足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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