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篇第一百三十九章烛火(1/1)

烈翅虫的母虫在受伤后,为了恢复身体,对捕食的需求也更加旺盛了起来,教廷很快便到了好几起烈翅虫的袭击报告。根据对这些报告的分析,乔舒亚推断出了母虫的行进路线,与艾丽西娅一起星夜兼程,抢在母虫之前,选中了一片寂静无人的林地,利用兽血为饵,埋伏起来。没过多久,他的探知法术便感觉到一团庞大的魔气从深深的地底在向他们移动。

艾丽西娅比之前更沉默了,整个人散发着拒绝的气息,对他的厌恶几乎达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

乔舒亚垂下头,没有再去打扰她。他之前对她的处境完全不了解,便一厢情愿地要替她作决定,自我感动地逞英雄,完全没有顾虑过她的感受,被讨厌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二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并肩注视着前方,直到地上的小石子开始轻微颤动,随即整个地面摇晃起来,大片的土层往下坍塌成一个大坑,体形庞大的烈翅虫母虫从地底探出身来。

艾丽西娅起身就要往前冲,被乔舒亚一把拉住手,冲她摇了摇头:“等它彻底爬出来再说。”

艾丽西娅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这个意见,她又掏出一根蓝色针管,当着神官的面注射进自己身体里。

乔舒亚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声。

好不容易等到母虫完全离开洞口,魔女立刻像一支蓄势已久的箭一般窜了出去,瞬间便掀起一阵血雨。母虫意识到危机想要往回钻时,却发现洞口已经被发着金光的光盾封死。

艾丽西娅眼里燃着金色火焰,将饱受屈辱的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了这个魔物身上,招招凶狠至极。母虫原本就受了伤,在疯狂的砍杀下很快便招架不住,边与魔女缠斗边往某一个方向退去。

乔舒亚眉头一皱,他记得那个方向离得不远有一条河。母虫之前挖好的洞口已经被封住,重新再挖洞肯定比不上艾丽西娅的镰刀快,但人类在水中无法呼吸,战斗力会大打折扣,若是让它入了水,想消灭它便难了。“艾丽西娅,它想逃进河里,别让它跑了!”他冲少女高喊。

艾丽西娅哪能让它得逞,反向蹬上一棵大树,借着树干的反作用力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一拧,掉转方向,如同一道落雷般向母虫劈去。

与此同时,一心逃命的母虫突然转头,喷出一股猛烈的强酸。

一切仿佛又重演,艾丽西娅铁了心要把母虫当场斩杀,面对侵筋蚀骨的酸液不闪不避,以同归于尽的气势直直地冲了过去。就在即将撞上水流的一瞬间,一道人影从旁边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了她身前。

乔舒亚在身上附了一层防御法术,看准时机高高跃起,冲到了艾丽西娅与魔物之间,用后背挡下了所有的酸液。紧贴身体的轻薄防护法术并不如光盾坚固,在强烈腐蚀性液体的冲击下很快便被突破。酸液一沾上身体便迅速将衣服溶穿,皮肤瞬间被溶解,伴随着毛骨悚然的“嗞嗞”声腾起一阵白烟,发出浓重的焦糊味化作脓水,露出鲜血淋漓的骨骼和肌肉。

钻心的疼痛让乔舒亚几乎当场失去意识,但他还是咬紧牙,迎向艾丽西娅闪着寒光的刀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她展出最后一个笑容。他的身体能挡得住酸液,却挡不住她的镰刀。艾丽西娅的攻击不会再受阻,可以完成任务了。

原本孤注一掷的少女面对突然出现的变故大惊失色,眼看着这个疯子就要连同母虫一起被她斩成两截,慌忙强行调整重心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踢飞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节奏被打乱的进攻威力减小了一大半,镰刀在母虫甲壳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划痕,却再也无法给它造成更大的伤害,反倒是已经冲到敌人身前的魔女被母虫庞大的身躯圈在中心,一时难以脱困。

乔舒亚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强酸在腐蚀完皮肤后继续溶化肌肉,往身体内部侵蚀。他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身下的土地已经被血液和脓水浸透,不知人是死是活。

艾丽西娅眼里喷着怒火,暴躁地挥舞着镰刀,却因为被困在狭小的空间中,没有足够的冲锋距离发起有效的攻击。镰刀的刀刃在母虫坚硬的甲壳上徒劳地敲击出飞溅的火星,她每次想要脱出重围,都会遭到母虫身体和巨口的堵截。

每多耽搁一秒,乔舒亚便离死神更近一步。就在母虫再次扑来之时,艾丽西娅心一横,用黑雾环绕全身,脚下一蹬,巨镰开路,一道黑色闪电般直接钻进母虫布满尖牙的血盆大口中。

空气陷入了短时间的寂静,不一会儿,母虫突然开始痛苦地翻腾,庞大的身躯扫断树木,在地上腾起飞扬的烟尘。随着一声巨响,母虫的前半截身体轰地从内部炸开,鲜血和肉块如烟花般四散飞溅,把整片林地浇得通红。

满身血浆和黏液的少女喘着粗气落回地面,顾不得身上被利齿划出的伤口,脚一沾地便径直奔向乔舒亚身边。

她想将血泊中的少年抱起来,刚一触碰他的身体便惨叫了一声,手臂瞬间便被他身上的强酸烧得血肉模糊。

艾丽西娅紧咬着牙,忍着剧痛一手扛住乔舒亚的手臂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往河流的方向飞奔。一到河边,便带着他直接滚入水流中。

乔舒亚的身体一入水便升起一片血雾,毫无知觉地往下沉,将河水染得一片绯红。艾丽西娅掏出身上的传信工具向空中发了个求援信号后,便将二人全身沾上强酸的衣服扒了个干干净净,连她腰上的纱布都扯掉扔了出去,一丝不挂地拖着身体发沉的少年游到了浅水处,头探出水面,身体还继续泡在河水中,让水流把残余的酸液冲走。

她一耳光扇在面色惨白的少年脸上:“喂!你怎么样了?”

乔舒亚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又被凉水淹得晕头转向,这一耳光反倒给扇清醒了。他咳嗽了几声清出呛进气管的水:“你下次……有话跟我说时……能不能叫我的名字……不要用……扇耳光这种方式……”

他刚说完另一边脸立刻又挨了一巴掌:“少废话!我问你伤怎么样了?”

“我的肋骨……好像被你踢断了……”少年虚弱地喘着气。

“断几根骨头又死不了人,这点小事别在那叽叽歪歪的,血能止住吗?”

“我尽量……”乔舒亚边说身体边往下滑。他之前一直用防御法术护住重要脏器,又不断用治疗术治疗那些被腐蚀的肌肉和血管,才能撑到现在。但随着鲜血不断流失,法术运转越来越困难,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在修复几处大的出血点后,便再也无力继续。

艾丽西娅将他往上拎了一把,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整个人倚在她怀里。失血过多的少年泡在水中,全身冰冷,本能地往身边唯一的热源上贴。

“你这个白痴,一个人类用身体去挡强酸,找死吗?”少女恶狠狠地骂道,手上却主动把往她身上靠的男人抱得更紧了点。

“保护你是我的任务……你要完成你的任务,我也要完成我的,做你的搭档任务至上,我会慢慢适应的。”乔舒亚气息渐渐平复下来,无力地闭着眼睛,嘴角却忍不住浮起一丝微笑。看她这么紧张的样子,还是关心他的。原来是个口硬心软的性子,他觉得他已经有一点摸清她的路数了。

艾丽西娅一时无法反驳,只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上挑毛病:“都快死了还在傻笑,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抱歉,习惯了。”少女身上香香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乔舒亚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干脆放松身体将体重全部靠在她身上。身体渐渐失去知觉,纷乱的回忆在脑子里面不断闪过:“小时候和其他孤儿一起住在贫民窟里,靠偷鸡摸狗坑蒙拐骗过活。没有人会对我们笑,唯一的笑容便是来自于自己同伴的。不管是面对怎样的困苦,只要还能看到同伴的笑容,便觉得生活还有希望。从那时候起便习惯经常笑了,有些人生活在最卑微的地底,看不到星光,可是渺小的烛火互相照亮,便也是一方天地。”

他不是个信仰虔诚的人,也没什么远大理想,他加入教廷只是因为对于他这种出身的人来说,这是唯一能改变阶层的方法。教廷虽然地位崇高,但侍奉神明便意味着不能留下后代,所以并不会成为权贵们的首选,倒是给他们这些出身寒微的人提供了机会。只要成为神官便能衣食无忧,还能有余力去帮自己贫民窟的小伙伴们填饱肚子。

他会彻底放弃攻击法术也是因为不会攻击法术的人一般不会被派去冲锋陷阵,他就想待在后方搞搞支援,写写论文挣点稿,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可是天意弄人,他都直接弃考了居然还能被蒂莫西看中,让他认识了这世上最危险的女人,以后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乔舒亚又无奈地笑了一声:“对不起,我今天的话好像有点多了……”

“继续说,不要停。”艾丽西娅抱着他没有动,“你伤得太重,要是在教廷的救援到达之前晕过去,就死定了。”

金发少年第一次觉得受伤也不是件坏事,可以这样名正言顺地让她听自己絮絮叨叨。可当他想继续说话时却觉得脑袋直发沉,意识一片模糊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担心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怕是又要被抽耳光了,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一直在心里的那句话:“你能笑笑吗?”

“你说什么?”少女身上的杀气陡然升了起来。

“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在想,你长得那么漂亮,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乔舒亚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向下一沉,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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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室中静得可怕,艾丽西娅停止了搅拌红茶的动作,茶杯里的漩涡逐渐变小,平息下来的水面倒映出一张丰姿冶丽的脸。只是当她想看看自己的笑容时,却发现嘴角沉重得抬不起来。

可供欺负的人全都离开了,此时一个人独处,情绪失去了发泄口,各种乱七八糟的记忆便涌了上来。

反正乔舒亚迟早都是要离开她的,早几天晚几天也没区别,魔女说服着自己。这次没人做甜点了,她又舀了一大勺糖放进茶杯里,才发现红茶中的糖早已饱和无法再溶解,细软的砂糖在杯底积了厚厚一层。

她焦躁地将银色勺子扔了出去,喝了一大口冷掉的红茶,随即紧皱起眉。

“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