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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引  子

黑暗笼罩着一切,也笼罩着她那少女的胴体。没有人能看见她,但她仍然恐惧地发抖,蜷缩在那张大床的一角。她叹息着,幻想着,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地向另一个世界渗透。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她不敢去想,却又不能不想。让自己的手指象抚琴那样在空气中摆动、弹拨,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终于,手抓住了她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从来没有过的激动,立刻使她昏了过去。

一阵粗犷的喘息,让她苏醒过来,又让她陷入更深的昏迷,在迷惘中,她看到了,也感觉到了,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好像它本身也有生命,更有思想,在黑暗中游动,一寸又一寸地接近她,让她出汗,浑身燥热,又突然陷入冰一样的冷战中,啊!它抚摸着她,就像一个概念抚摸着一个理性。最深刻的触觉,最传神的感知,让她少女怀春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爆裂。她几乎就要高声叫起来,却把自己的嘴唇咬破。血,一滴一滴地渗流下来。她的少女的最敏感的部位在一个男人的抚摸下竟产生了一种诗意。她幻想着,拒绝着,期待着,绝望着……

她是不成熟的,实在地说,还是个孩子。可是当她心目中的那个他象黑暗本身一样潜伏过来,包抄上去,把她的胴体紧紧地裹住时,只有一分钟的功夫,她的整个女人的生命就成熟了。伸出两条柔软的胳膊,紧紧地搂抱着那看不见的躯体。要说话,要歌唱,尤其是要大声地哭。终于,她什么也表达不出来。只是在一阵生理的巨痛中悠悠地呼出最后一口气,就沉沉地睡去了。她的下t仿佛飘她而去,淡淡的血y染出一朵玫瑰花。这个纯情的女孩子啊,难道她的爱情的生命就在这里终止了吗?她所幻想的,热爱的这个男人难道在现实中不会再出现了吗?

于是,我们有了一个爱与恨、灵与r、血与泪的故事……

第一章

大小兴安岭象盆景一样形成了东北地区的独特风情; 也创造了东三省的主要财富。 有三条大河如同三条银色的飘带; 从令人生畏的原始森林中呼啸而出; 在山谷间冲积出了著名的三江平原。哪三江? 从西而来的黑龙江; 从南而来的松花江; 从东而来的古尔纳河。在这三条水流的汇合处; 出现了一个方圆十几里的三角洲。 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它三面环水; 一边临山; 老早的时候就有人居住; 就有了奇奇怪怪的传说。古时候这里曾是金国的便都; 称作 "五国城"; 南宋的徽钦二宗不是曾被捉到 "极寒之地" 坐井观天吗? 原来就是在这个地方; 至今这里仍留有那两口"坐井观天井"的遗迹。到了清代; 有好几个妃子就从这里选出; 因而在三百多年里一直得到了清王朝的特别眷顾; 命名为 "木兰镇"; 意思是 "此地出尤物;" 一直沿用至今。这个地区本来只居住着满族的几个部落; 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 陆陆续续从关内跑来越来越多的移民; 有逃债的; 有拐了地主的小老婆的; 有输红了眼的赌徒; 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丢人现眼的政客; 被同志出卖了的革命党; 以及饥民; 拓荒狂; 白日梦患者; 更有相信一块银元比月亮大、卖了一只老母j就来闯关东的东北人那真正伟大的祖先们。结果到了七十年代; 也就是本篇纪事开始的时候; 小小的木兰镇已经有了五六万人口; 而且成了这个地区县政府的所在地。

县政府那座大白楼是日本人盖的; 曾做过医院; 关东军司令部; 苏联红军指挥所; 红卫兵“造反上天战斗队” 的大本营; 它就在城中心; 现在文革以後的第一届政府正在工作着。在县政府的东边有三排青砖平房呈u字形摆开; 南边则有一扇没有门的大门; 形成了一个特大的四合院; 住的全都是县政府的家属; 因此人称 "县委大院"。这是一个春天的傍晚; 大院里的几十户人家都在生火做饭了; 呈现出一片令人陶醉的生活景象。长着一簇簇青草的房顶上; 一只大黑猫正在叫春。一个刚下班的长着吓人粗眉毛的女工; 隔着篱笆墙吵架似地跟另外一个女人说话; 其实是在告诉她一个治疗初孕反应的偏方。在临院; 粗眉女工的因病退休的丈夫在耐心地学j叫; 想把那只总想去别家下蛋的老母j引回来。几个小孩聚在公共厕所前; 又兴奋又沮丧; 兴奋的是其中的一个小男孩成功地瞒过家人; 把买菜找回的一毛钱藏在裤腰里; 沮丧的是他解手时把那毛钱掉进了粪池子。更热闹的是一个后妈正在打她家的三丫头; 那小姑娘把豆油瓶碰翻; 以为掺水就可以恢复原样; 不想水和油就象变戏法似地一下一上; 把回家做饭的后妈吓了一跳; 焉能饶得了她。乱哄哄地; 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大院里渐渐恢复了平静。

就在这时; 靠近院口一家的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了; 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 手捂着肚子匆匆而逃; 肚子上的血顺着手指缝渗了出来。在他后面紧追出一个人; 手里握着一把尖刀; 刀锋上赫然显出血迹。两人一前一后; 飞快地跑出大院; 顺着马路朝东而去; 很快就消失在暮霭里。这一切发生得那么快; 且又是那么奇怪地闷声不响; 大院里竟没有人注意到这惊人的一幕。过了一个多钟头; 拿刀的那个人回来了,同样地只是气喘吁吁而再没有别的动静。他迅速回到屋里把门关上,同时紧张地贴着门玻璃朝外张望,确信没有人注意才把门c上。终于舒了一口气,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刀。顿时又紧张起来。他到厨房把刀洗了又洗,那时一把剔骨刀,想送回抽屉,又改变了主意,把它塞到了锅灶台上的一条砖缝中。此时屋内已经昏暗。他却不开灯,在外屋又慌又乱地来回走,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把整个事情想清楚。在里屋他的妹妹正在哭,更使他心里乱得不行。他几次朝里门冲去,想制止哭声,却又退缩回来,最后他自己竟也哭了起来。他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王朝和不是一个有胆量的人; 相反; 他是个胆小鬼。刘大方是他的同学; 更是他唯一的朋友。现在他捅了刘大方两刀; 竞把他杀了。他追刘大方追出四里多地; 一直追到东大坝下; 在柳树林里绕来绕去;终于给他补上一刀; 将刘大方刺倒在地。树林里有好多土; 是附近居民取土修房扒炕留下的。王朝和把刘大方拖进最近的一个土坑; 用手扒土; 用脚踢坷垃; 七手八脚地将他埋了起来。当时在情急发狠的状态度中; 王朝和只要泄恨;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他坐在黑暗中; 冷静地回想刚才那一幕; 又惊又惧; 仿佛是在恶梦之中。浑身颤抖着; 他跪下来; 以头顶地; p股撅得老高; 象驼鸟要把头c进沙漠一样; 静等那最可怕的惩罚的来临。他今年刚刚十八岁; 却要因杀人罪而死了。这是无法接受的; 然而已是事实。父母亲今天竞都没有及时下班回家; 好象是命运使然; 要王朝和有机会犯下这可怕的大罪。他猛地抬起头; 双目圆睁; 脸上的表情煞是可怕。他咬牙切齿; 无声地对自己发狠。 他终于站了起来; 急急忙忙出去; 在小仓房里摸到一把铁锹; 又找到一条破麻袋; 一根粗麻绳。然后推起那辆 "国防牌" 加重自行车; 冲出院子; 跌跌撞撞地跨上车; 一溜烟地朝东急驰而去。他知道自己眼下唯一的机会; 就是毁尸灭迹。刚才匆匆地埋在坝内肯定不行; 他必须把尸体转移到南山; 埋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让它永不得见天日。

柳树林里静静的; 只有乌鸦偶尔会突然地怪叫一声; 然后又恢复了沉寂。夜光在这里是深蓝色的; 一切都是影影幢幢。不时有一股风吹来; 令人感到y森冰冷。王朝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林中; 手上的锹和麻袋不时被什么草木钩住; 使他心惊r跳。积年的草叶散发出那么一种腐烂味; 令他越发不安。他就要掉头跑回去了; 但他却咬着牙; 一步步朝那个坟包的方向摸; 觉得死人正在向他招手。当他走到埋刘大方的所在; 停在那里调整呼吸时; 汗水已经糊了他的双眼。他知道现在不能否进行任何思考; 不能再犹豫一秒钟。他抽出铁锹; 弯下身子; 使足了力气去铲土; 恨不能一锹就将尸体挖出。但他却挖了个空。绝不会有错; 他就埋在这里; 在这棵大而弯的树下。王朝和对这里的每一尺都熟悉。但是; 使他目瞪口呆的是; 他刚刚造的那个坟包不见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伏下身去; 他把眼睛睁到最大直径; 象见了鬼一样盯着地上。哪里有什么坟; 哪里有什么尸体……… 在王朝和的面前只有一个空空的土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王朝和身子一软; 栽进了坑中。

刘大方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 就被公认为是第五中学最有出息的学生。他是沉思的; 内向的; 总是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他说话不多; 几乎是出口成章。除了音乐; 他门门功课都好; 尤其是他的作文最受宠爱; 甚至替当时的体育老师写过讲用稿; 他的老师更正式任命他为 "班主任秘书"。在同龄人中; 刘大方是神秘的; 孤傲的; 女孩子都悄悄地琢磨他; 男孩子则会从家里偷馒头往他书包里塞; 只要能跟他交上朋友。在县委大院里; 刘大方家是最穷的; 吃的永远是粗粮; 他一年到头穿的都是哥哥的旧衣服; 而且还带着补丁。但他绝不沾别人的东西。他无情地嘲弄富家子弟; 拿他们的蛋糕去喂狗。在他身边总有一大帮男孩子; 帮他家拉煤; 为他上山砍柴; 到粮店背米。而刘大方赏赐给他们的; 则是同时向五六个人口授不同的作文; 保证他们每个人能得八十分。大院里有五六十个孩子; 经常分化组合成几个对立的团伙。每一个团伙都想拉刘大方进去; 但他对他们嗤之以鼻。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与任何人为伍。 如果有人向他的独立挑战; 那结果总证明是愚蠢的。有一次; 刘大方上房晒白菜; 有几个坏小子把梯子给搬开了; 要刘大方答应入他们的伙; 否则就不让他下来。刘家住的青砖房是大院的正房; 几乎有二层楼高; 那帮坏小子以为这下可把刘大方拿住了。谁知刘大方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无声地站在房檐;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竞神色平静地跳了下来。尽管他的腿蹰了三天; 但是没人敢笑他。人人都是明白; 这个人在别人不敢的时候却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没人敢欺负刘大方; 他也从不欺负人; 更看不过别人欺负人。有一回在学校; 一个出了名的外号叫 “大肥皂”的流氓又在打人; 把别的同学吓得远远躲开。刘大方个子比 “大肥皂”小半头; 他走过去时别人都为他捏一把汗。

“你把他放开。” 刘大方平静地说。

“什么?” “大肥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们俩来打一架。”

“大肥皂”放开那个男孩儿; 还没搞懂刘大方的用意; 已经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刘大方搬来一块大石头; 通地放在 “大肥皂”脚前。

“咱们一人一石头, 你先来砸我。” 刘大方躺到地上。

“大肥皂” 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妈的你是找死呀? 你以为老子不敢砸扁了你?!”

“大肥皂”暴跳如雷; 嘿地一声; 将那块大石头抄了起来。一步一步; 走到刘大方身边; 他将大石头高举过头顶。这小子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挑战; 可把“大肥皂”给气疯了。他决心好好修理一下这小子; 不把他吓死; 也让他知道在太岁头上动土会是什么下场。 “大肥皂”叫着; 跳着; 作势举大石朝刘大方的头上砸来。那声势如此吓人; 围观的一个女生已经吓哭。然而刘大方丝毫安不为所动。他平静地看着 “大肥皂”; 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大肥皂”终于折腾垮了; 筋疲力竭地放下石头; 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

刘大方慢慢地站起来; 悄然走到石头跟前; 慢慢弯下腰; 无声地搬起石头。他直起腰来; 一步一步走到躺在地上的 “大肥皂”跟前。这时候; 人人都是以为他也是想吓一吓”大肥皂”。可是;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刘大方忽然而迅速举起石头; 半点犹豫都没有; 呼地一声直朝”大肥皂”的脑袋砸下。如果不是与此同时挤上来的一个老师一推; “大肥皂”的脑袋就给砸碎了。饶是如此; “大肥皂”的头皮也给蹭破。这个有名的大流氓竟给吓得昏了过去。刘大方因此受处分; 他因此也成了校园里最可怕的人。从此以後那个 “大肥皂”一百米之外看到他; 立刻就象见了鬼一样地逃之夭夭。不知为什么; 除了班主任; 刘大方跟几乎所有的老师关系都很紧张。尤其是教导主任; 对他几乎到了仇恨的地步。在很大程度上; 这跟主任的小舅子有关。 他的小舅子原本是北关公社的一个会计; 从本质上说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而且根本不会教书。 第一天来上课; 他是那么紧张; 竞想喝点酒壮胆; 没想到喝得太多了; 以至于最后趴在讲台桌上打起了呼噜。 他把 “虔诚” 读成“文诚”; 把“骑虎难下”写成“骑虎南下”; 解释为“骑着老虎向南跑了”; 很快就成了全校的笑柄。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夹着尾巴做人”; 因为说得太多了; 有一天早上他来到教室; 发现自己后边拖着一条牛尾巴。他怀疑这是刘大方搞的鬼; 于是每次上课都找磋整他; 不是让他背整篇的课文; 就是让他造最难的句子。但是只要他来上课; 教室的炉子里准有人放辣椒; 呛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话都说不出一句; 还上什么课。小舅子向姐夫诉苦; 教导主任恨得直咬牙; 决心把这个刘大方彻底摆平。他下了很大工夫; 终于找到了刘大方的一个重要把柄。一个教导主任安排的学生; 为他从刘大方的日记本上抄下一首诗:

“小鸟依朽木;

朽木将欲摧;

茫茫四旷里;

不知何处飞。”

这简直是一首反诗! 教导主任在全校教师会议上宣布; 要查刘大方的思想根源; 尤其是一定要把他的祖宗三代查清楚。刘大方的班主任对此持有异议; 竟也被上纲上线弄得灰头土脸。此时正是时兴大批判的年头; 在教导主任的压力下; 校长宣布召开全校师生大会; 要刘大方在会上把问题讲清楚; 让师生共同挖他的灵魂深处。当刘大方走上台时; 全场一片肃静; 人人都想看一看他被吓瘫的情景。他的表情是若有所思的; 在麦克风前讲话时; 目光好象越过了时间和空间。他确实深挖了自己的思想根源; 把那首小诗分析得那么可怕; 使人们都要相信; 因为这首诗他已经成了这个地球上罪孽最深的人。教导主任大喜若狂; 心说:"好小子;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他报复心切; 根本没有跟校长商量; 就激动无比地在讲台上跳着脚宣布; 要把这个写反诗的人交给专政机构; 要刘大方彻底交代。这时; 全场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刘大方; 鸦雀无声。只见他沉静地走到教导主任跟前; 慢慢地伸出手; 从教导主任的衣袋里掏出一本书来。那是 《庚子诗抄》; 晚清革命党人的狱中诗词汇编; 乃是海内仅存的几种善本书之一。整个第五中学都知道; 教导主任曾带人抄过一个收藏善本书的名家; 并把收藏全部交了公。但是; 校长从刘大方手上接过书; 先是吃惊; 然后大声读了起来。教导主任一p股坐在台上; 死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他明明把书藏在米缸里; 何以竟到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而且竟随他来到了会场。更因为校长向全场宣布; 原来那首诗乃是清人作品; 就在该书的最后一页上。

熟悉刘大方的人都有一个强烈的感觉; 那就是; 他好象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 与周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世界简直是格格不入。他学什么都好; 可并不因为自己的学习成绩而高兴。事实上; 他对什么都不关心。显得那么神秘; 又那么孤独; 给人的印象是; 他生活在一种奇特的幻想里。去年冬天发生的一件事; 轰动了整个木兰镇; 更说明了刘大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为人。

那天是腊月十六; 几乎是木兰镇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天; 江北刮来的烟泡; 把石头冻裂; 大树冻出惊人的响声; 家家都蜷在火炉边瑟瑟打抖。韩成功家是本镇仅存的真正的职业猎户; 就在昨天晚上; 爷几个从东山里活逮了三头小黑瞎子回家来。他们把活泼好玩的小熊藏在地窖里;哪里想得到自己正惹出天大的祸来。事实上,当全镇的人都被那一声巨吼惊呆时,家家都围着火炉在吃早饭。后来有人回忆说,当时他们以为是苏联坦克开过江来了。出现在镇东口的是一头高大无比的黑瞎子。它人一样站立着,双掌狂舞,口沫连连,挂着冰霜的长毛迎风飞腾,血盆大口把一股股白气直s天空。自己的孩子被偷,黑瞎子一路寻来,已经完全疯狂。等公安干警和民兵真枪实弹赶去堵截时,黑瞎子已经挥掌打进城里。它打翻了一个信筒子,把一辆大粪车捣毁,那可怜的刚进城拉粪的农民吓得抱头鼠窜,拉车的马则被打掉了后胯。镇中医院什么病也治不了,什么药也没有,唯有一件事做得又怪又好,那就是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早升旗晚降旗,郑重得不得了。然而今天他们终于美到了头:大黑瞎子将他们骄傲的本钱——那根擦得贼亮的旗杆——连同水泥座子一起扳倒。

一个下夜班回来的光g汉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大黑瞎子把他住的小马架子拆成了平地。最后,黑瞎子窜进了城西头的那间豆腐房。那是一大间石头房子,给烟熏火燎得里外挂着黑灰。但这是全镇唯一的国营豆腐房,不管多冷的天,每天大清早就有男女老少端盆提钵来排队。然而公安和民兵追到这里时,人影也不见一个; 只有满地的铝盆木盘了。豆腐房里里外外的人跑得精光; 但是公安局国副局长知道黑瞎子就在豆腐房里; 更明白下一步的官运如何尽决于此。他布置人马把石头房子团团围住; 准备向黑家伙发起最后的进攻。就在这时; 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一个警察向国副局长报告; 说有一个少年人想闯封锁线。这是国副局长第一次见到刘大方。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 面目清峻。但是仔细看他的眼睛; 国副局长忽然感到很不舒服。那是一双深邃的; 不容欺骗的眼睛。为了生病的父亲; 刘大方每天一定要给他买一斤豆腐; 那是父亲最爱吃的; 也是他家唯一能供应得起的营养。"胡闹!" 国副局长一把将刘大方推开; 然后去忙碌别的了; 根本没有将这呆小子再放在心上。疯狂的黑瞎子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 国副局长一时不敢发起攻击; 弄不好就要伤人性命; 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在这时; 忽然有人惊呼起来。国副局长急看时; 差点没晕在当地。那个面目冷峻的少年人;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过封锁线; 此时已经端盆走到了豆腐房的门口。所有的人都朝他大声叫喊; 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因为此时他已经走进了那黑乎乎的屋子。后来人们在分析刘大方的心理状态时; 做了许多可笑的假设; 而最后的结论则是一致的; 那就是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甚至比那头黑瞎子还疯。

人类可以划分为两种: 有意志的人和没有意志的人。刘大方就属于前一种。 当他决定做事的时候; 尽管那件事在别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甚至是荒唐可笑的; 但他却象着了魔一样; 非把它做到底不行。他可能是同龄人中最有理智的; 但是为了搞明白一只蚂蚁如何背伏比它重几倍的一颗大米粒; 他可能要观察上一天; 而牺牲掉一场最好看的电影甚至更重要的事情。他是孝顺的; 为了父亲的病; 他c的心比任何人都多。每天让父亲吃上心爱的豆腐; 已经成了他的生活本身; 有了一种神圣的意义。要阻止他; 只能让他去死。惟有对他的性格有真正的了解; 才能明白为什么此时他只想着铲一斤豆腐; 再无他念。他进去了; 外面的人顿时候鸦雀无声。人人都要在等待一声兽吼; 一声惨叫; 等待着亲眼看到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惨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国副局长再也沉不住气了; 指挥人马冲了进去。 人们谁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 大黑瞎子正在喘息中; 把刘大方坐在p股底下。大方已经奄奄一息; 然而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那个铝盆; 盆里装着两块豆腐。

认识刘大方的人最后都得出结论; 要跟他交朋友是不可能的; 他对别人太漠视; 对外在的一切太不以为然。他生活在亳无感情色彩的梦中。他是个冷血动物。

然而; 谁也不曾想到; 从初中一年级开始; 在刘大方的身上产生了一种极微妙的变化。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却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女孩子。他骂自己没出息; 可是一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他就心跳; 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女孩子的衣服; 她们头发上的花边头绳; 甚至她们身上廉价雪花膏的气味; 使他久久地发呆; 长时间地偷偷地回忆; 体会; 并为自己的没出息气得要流泪。晚上; 他睡不着觉 ; 眼睛盯着黑暗的天棚; 却能真切地看到班上的每一个女生; 她们的傻笑; 以及她们毫无意义对话的每一个情景。他为自己生理上出现的变化难过; 自责; 却毫无办法。女生的存在使他看不进书; 甚至不能思想。 早晨; 他躺在被窝里; 因为被突然惊醒而激怒。父亲刚刚用鞋底拍死一只蟑螂; 此刻正蹑手蹑脚地走开; 自以为没有惊动儿子的懒觉。刘大方厌恶地把被子头上的死蟑螂抖掉; 看着父亲的背影。他一年四季穿着的黑棉裤是多么脏啊; 而他头上戴的爷爷留下的毡帽又是多么难看啊。他明知道我的觉轻; 却故意把我弄醒; 还假装不知道; 这是个多么虚伪的人啊。弟弟大了; 可以为他抓药买豆腐了; 用不着我了; 天啊; 我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啊。刘大方这样想着; 竞真地生开了气。明知道这是瞎扯胡说; 他却止不住思路。在起床之前; 他盯着墙上的月份牌; 1972年6月15日; 他忽然感到浑身发热; 牙根痒得厉害; 非把这句话念出来不可。“1972年6月15日;”他小声说; 立刻又大声重复:“1972年6月15日。”

一个星期以後他才找到自己兴奋的原因: 原来那天是一个女同学的生日。莫名其妙地; 他能记得好多女孩子的生活细节; 注意到以前从未注意过的情况; 谁高兴时鼻子尖出汗; 谁生气之前总要打一个嗝。上课时他很难集中精力; 同桌女生手上的小酒窝使他不敢看; 却又想看得要死。这天晚上; 他躺在被窝里; 抚摸着自己的生殖器。最近一个时期; 只要触摸到那里就有一种快感;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灵的震颤。他发现; 每次把手攥在那里; 都有一样全新的感觉; 攥的时间越长; 那种体验越刺激。现在; 他闭着眼睛; 幻想着;幻想着; 忽然; 就在他感到手软腕酸而要松开时; 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感觉出现了。那种感觉伴随着一阵肌r的抽动; 不是别处; 就是他的生殖器本身。天啊;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跳动啊; 痛快; 极度的痛快! 刘大方差一点叫出声来。但是; 当他准备更好地体味时; 那感觉又没有了。奇怪; 接下来不管他怎样努力; 却再也找不到它; 那神奇的跳动。折腾到后半夜; 他感到了困意; 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猛然间; 当他的双腿无意中夹住被子的时候; 那令人抽搐的感觉又出现了; 更突然; 更强烈。这一次; 它持续的时间很长; 竞有好几十秒钟。当它终于止歇; 刘大方胆怯地伸手指去摸时; 他完全被自己摸到的东西吓坏了。那是一种y体; 温热的; 粘乎乎的。那是他第一次s出jy来; 无色; 无味; 无声地摊在他的肚皮上。家里人觉得他变了; 易怒; 对家庭事务再不感兴趣; 对弟弟妹妹更加严厉。同学们也觉得他更孤僻; 对男女生再不正正经经地看一眼。他把自己生理上的变化掩饰着; 把感觉深藏着。他甚至故意显出对女生的敌意; 越是动人的女孩; 他的敌意反而越深。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从西山矿区转来一个女生。她叫凌晨; 关键是她有着令人难以相信的美丽。谁不知道初中女生的模样? 扁平; 害羞; 举止笨拙; 象半大不大的鸟一样带着发育中的憨态。然而这个凌晨却相反。她不是一般的好看; 而简直是艳丽的; 光彩照人。鹅蛋形的脸; 梦幻一般的大眼睛; 使她看上去就象画中美人走下墙来。 而她小巧的闪着光的嘴唇; 她的白晰的脖子; 修长的双腿; 又带出现代女孩的傲气。事实上; 她是班里最骄傲的女孩。第一天老师带她来上课; 一进教室; 不待老师介绍; 她自己就对全班同学说: “叫凌晨; 是从矿区二中转来的; 以後咱们一块学习; 一块进步。”可把别的女生给气死了; 不但是因为她太好看; 而且是因为全班的男生都看傻了眼。只有刘大方从第一天就看她不顺眼。凌晨很快当上了小组长; 不久又当上了班长。每次开班务会; 作为班主任秘书的刘大方总要找凌晨的磋; 跟她捣乱; 把她气哭过好几回。谁都以为凌晨要跟刘大方疏远了; 而事实上恰恰相反。她想尽了一切办法跟他接近; 甚至让老师把她调座位; 跟刘大方同起桌来。真正的原因是; 她爱上了这个神秘的“班主任秘书”。

刘大方身上的那股劲使凌晨着迷。从头一眼看到他; 凌晨就被他的乞丐国王般的神态吸引住了。在凌晨眼里; 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某种含义; 那么玄妙; 又那么帅气; 不为他倾倒是不可能的。见到刘大方两个星期以后; 凌晨开始害起单相思来。在她每个练习本的背面; 都写满了刘大方的名字。她家住在另一条街上; 可是每天上学她都要绕道经过县委大院门口; 希望能碰到刘大方。最后她开始往刘大方的书包里塞纸条; 用初中女生的小脑袋瓜所能想出的一切词句; 表达她的爱慕之心。对此; 刘大方的反应是奇怪的。他以一种嘲笑的甚至是恶作剧的方式对待凌晨; 无情地戏弄她的感情。他给凌晨起最难听的绰号; 故意把书包翻掉在地上; 让里面凌晨的情书给人看见。 最使凌晨伤心的; 是在这个学期末; 全县中学举行诗歌朗诵大赛。 第五中学的参赛作品是刘大方的《青春的足迹》; 一首为纪念本校毕业的一个知青因公牺牲的长篇债叙事诗。 原来定好的要凌晨来担任百人朗诵团的领颂; 为此凌晨也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是刘大方却以一种奇怪的理由; 硬着学校换了别人。 过不了多久; 全校都在笑传着刘大方的理由:

“她的嗓音不行。”

“为什么?” 主持老师问。

“使我们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

“叛变以后的王连举。”

其实; 刘大方对凌晨的这种态度; 并非意味着他真的怀有什么恶意; 而是另有他因。那真正的原因是; 他已经偷偷地、深深地爱上了另一个女孩。 她就是王朝和的妹妹。

无论从哪方面看; 王朝霞都不是一个漂亮女孩。她长得黎黑; 精瘦; 十五岁了; 还扎着五岁小女孩的羊角辫; 走起路来一蹦一跳; 见了生人又羞得不行; 立刻要藏起来再不敢露头。但刘大方就是喜欢她。在他初次体会到男女之情后的某一天,王朝霞来他家和刘大方妹妹玩。同住一个大院十几年,刘大方今天头一次注意到这个小丫头。她红扑扑的小圆脸,充满了纯真与热情。她有一口又小又白的牙齿,使她说的每句话都显得叮叮好听。她笑的时候,那双丹凤眼顿时弯弯,洋溢出春晖,好象周围的一切都跟着亮堂起来。而刘大方最喜欢的,是她的好看的体态。她出奇地苗条,腰肢出奇地软。当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听别人说话时,不自觉地,她的整个身子象一条柳枝一样变化出弧度。当她用两只小手理头发时,她是多么可爱啊。当她挺着胸、翘着小p股跑起来时,她是多么好看啊。不动声色地,刘大方想着她,爱着她,在心里用一首首小诗赞颂着她。只要王朝霞来找妹妹玩,刘大方就呆在家里。每天妹放学回家,刘大方总要想出办法,让妹妹约王朝霞来家做作业,摆家家。只要能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刘大方的心中就充满了喜悦。为了王朝霞,他甚至跟她的哥哥交起了朋友。

王朝和有一个外号叫“c狗”,在东北话里,那意思并不一定是指他跟狗有什么关系,而是对举止猥亵、行事尴尬一类人的贬称。在县委大院的孩子们中间,王朝和的名声最臭,最没有人缘。他是胆小鬼,告密者,是为了二分钱就能出卖朋友的人。刚才他还跟你好好的,一转身他就向老师告你的状。现在他把自己的五星钢笔送给你,半个小时以后就会领着妈妈来你家讨还,还说是你从他手里骗去的。大院里哪个帮伙都不要他,人人都欺负他,踢他的p股,弹他的脑门,往他的裤子里塞鸭子屎。这样一个没有朋友的人,现在忽然有刘大方来跟他亲近,做他的朋友。王朝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刘大方的举止言行中,难免流露出对他妹妹的情意,贼精鬼灵的王朝和焉有不解之理。但他不在乎。事实上,他正是要利用这层微妙的关系,来交住他这个最体面的朋友。靠着这种狐假虎威的关系,刘大方发现没人再随便他了。时间一长,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就有点没法看,不但开始追女孩子,而且竟到了如此地步:他下决心,要向全校的第一美女发起进攻。

凌晨见这样一个臭小子竟敢打她的主意,不怒反笑。她当众奚落他,给他吃各种各样的苦头,指望他能知难而退。她可低估了王朝和的无赖本性。刘大方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小科员,且又病休在家,日子过得实在紧巴。王朝和家则不然。他父母亲都是县委常委,工资高,拍马p的人多,在这小县城里是真正的高干级。在王家,父亲宠女儿,母亲宠儿子。由于母亲说了算,王朝和大占便宜,成了家中名符其实的小霸王。他自私,小心眼,尤其是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哪怕是用最不齿的手段。现在受到凌晨的怒拒,换上别人早就完了,王朝和却不然:这更坚定了他要得到的决心。他到大坝边的柳树林里,抽自己的嘴巴,揪自己的头发,躺在地上打滚,咬着柳树枝发誓,不娶凌晨为老婆他这个王就是他妈的王八蛋。他他把父亲的照像机偷出来(那是县委宣传部的最好苏联机子),给凌晨拍照。他甚至着母亲把县妇联的录音机借出来(那是县上仅有的一台便携式录音机),为的就是博凌晨一笑。但是这些都没用。凌晨用最严厉的字眼损他,坚决地把他远远地赶开,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王朝和开始想到利用自己的妹妹。

凌晨只琢磨着刘大方,而刘大方看上了王朝霞。王朝和从中发现了有机可乘的一点。他赤ll地向刘大方表示,他可以在刘与他妹妹中间起某种作用,只要刘大方能帮他一点忙。为了王朝霞刘大方干什么都行,但这种事太低劣,刘大方不干。王朝和哭求他,给他下跪,甚至要在他面前自杀。刘大方被不过,只好答应去试一下,警告以后再也不准牵扯他。王朝和自然没口子的答应。

这天放学时,刘大方约凌晨吃过晚饭去看电影。凌晨吃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这就是真的,刘大方已经把票都买好了。凌晨兴奋得根本吃不下晚饭。她打扮得整整齐齐,穿上了最新的衣服,更显得娇美无限。王朝和在电影院门口看到她时,完全被她的艳丽所震摄,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上。凌晨见到王朝和,讨厌得皱起眉头,恨不能立刻掉头跑开。然而刘大方那么客气地跟她说话,那么真诚地招呼她,她的一颗心兴奋得都快要跳出来了,哪里还管什么王朝和。甚至在电影院里王朝和挨她坐着时,凌晨也没生气。她紧紧地挨着刘大方,不看任何东西,幸福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静等着刘大方悄悄地来摸她的手。一只手偷偷地探过来了。但是凌晨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等她发觉那是王朝和的手时,就象摸到了一只死耗子一样,凌晨吓得大声叫了起来。

这次约会狼狈地结束以后,只产生了两个结果,那就是凌晨更加讨厌王朝和,而王朝和更加起劲地追凌晨。明知无望,王朝和仍厚着脸皮求刘大方再帮一次忙。刘大方气得差点打他,说什么也不答应。在这种情况下,王朝和又有了新的主意。这是他第一次打他妹妹这张牌。

王朝霞这时已快到十六岁,长得婷婷玉立,有一种内在的天真可爱。她跟刘英英是好朋友,把刘大方一直当作一个可敬的大哥哥,此外再没有任何别的念头。刘大方偷偷地喜欢她,她又哪里知道。因此当王朝和把她当枪使时,她还完全被蒙在鼓里。王朝和突然病倒,家人都急坏了,王朝霞也里里外外地买药烧汤,为哥哥病情的严重而焦虑。这天下午,别人都不在家的时候,王朝和把妹妹叫到自己的炕头前。看着哥哥突然削瘦的脸,王朝霞很心疼,不知如何才能让他快点好起来。王朝和见妹妹急成那样,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显得更其可怜。他对妹妹说:“朝霞,我的病恐怕不能好了。”一句话差点没把王朝霞吓死。“哥哥要是以前不好,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能原谅吗?”他越说越玄,终于把妹妹吓得哭了起来。看看火候到了,王朝和这才认真起来。“要是你有办法给哥哥治好,你愿意吗?”说得王朝霞一个劲点头,却不知这是从何说起。于是,王朝和详细跟妹妹说了自己的病因,费了很大的劲跟她解释什么是相思病,并使她相信自己患的就是这种病。他讲了自己如何喜欢凌晨,得到她是多么大的福气,得不到她自己会死得多么惨。结论是:眼下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的亲妹妹了。

“可是,我怎么帮你呢?”王朝霞好奇得要死。

王朝和这时开始假话连篇了,说这个凌晨天不怕地不怕,有一个人她是非怕不可的。那个人就是刘大方。王朝霞心想这倒是不错,凡是她见过的男孩女孩,没有不怕刘大方的。拿她自己来说,每次见到刘英英这个哥哥就心跳,也不知为什么,好象他本身带着一种魔力,令人着迷,更令人心悸。王朝和让妹妹相信,有刘大方帮他说项,凌晨准能答应。“可是,这个刘大方是不好求的,我把嘴巴都说破了,他就是不答应。你猜他怎么说? ‘除非有一个人来求我,别人我是不答应的。’你看,他这么说。”王朝和边说边看着妹妹的脸色,心想可不能编过了头,把这个小傻丫头给吓坏了。“你猜他说的这个人是谁?原来就是你。”

“我?”王朝霞真地吓了一大跳,脸腾地红了。

“是呀,当时我也奇怪。你猜他怎么说?‘你讲的我一句也不信,只有你妹妹来,对我讲一声,说你是真心喜欢凌晨,我才肯帮你的忙呢。你那个小妹妹,我跟你说,她可是天底下最纯真的人呢。’你瞧,他这么说。”王朝和知道自己必须掌握好分寸,不能让妹妹知道刘大方对她的心思,否则打死她也不敢去了。

王朝霞又惊又喜,想不到刘英英的哥哥注意到自己,而且还说自己的好话,令她的脖子耳朵都要红了起来。可是,哥哥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