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1)

作品:偷窥大亨

作者:夙云

男主角:陸冷鑫

女主角:尚好雩

内容简介:

妤雩明明是他的妻子,他却只能偷偷窥看她,不能触摸她,不,应该说他无法原谅她四年前的背叛,如今娶她进门只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同时名正言顺地软禁她,她已伤透了他的心,他得先观察她是不是真心悔改再说。然而,夜夜窥着她那诱人的娇躯,撩人的睡姿……他已经忘了当初的決心,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不去碰她?

要说恨,她才更有理由恨陸冷鑫呢!她全心全意爱了他十年,只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可以堂而皇之地爱他,他却残忍地拋弃她,徹底粉碎了她的梦,明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柔呵护她的大哥哥,但她就是无法拒绝他,谁教她要爱得如此不可自拔?

正文

第一章

一辆加长型别克进口车,停在一所破旧的育幼院前,司机恭恭敬敬地打开了车门,“他威风凛凛的下车。”

陆冷鑫——堂堂的世界级大亨,竟会纡尊降贵地来到这种寒伧的地方。

车外寒风刺骨、雷雨交加,而他却从容不迫地走进育幼院。

他那帅气非凡的容颜、伟岸硕壮的身材,让女员工们无不脸红心跳,而总是冰冷的神情,及莫测高深的眼神,却又让育幼院的社工们和院长战战兢兢。

他一方面是神秘得让人摸不着边际,富有得让人咋舌的世界级富豪。另一方面却也是热心公益、乐善好施的慈善家。

陆冷鑫的作为,让人无法不议论纷纷,传闻这位叱咤风云的大亨在外面有私生子,所以才会这么热中于探望跟他毫无瓜葛的孤儿们。

这也不无可能,毕竟这些超级企业钜子,身边总是不乏女人相伴,而夜夜流连温柔乡,难免蓝田种玉。

他是来寻找未来的“继承人”吗?

陆冷鑫面泛寒霜地逡巡每张引颈企盼的孤儿们无邪的容颜,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容,总是浮现着一股耐人寻味的渴望及执着,眼神中总是流露出不该有的需求及莫名眷恋,只有在见到孤儿们的一刹那间,脸上才会释出敌意,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靥。

“陆爷,您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院长感动莫名道。“多亏了您的捐赠,今年寒冬,小孩们的冬季衣服增多了,这样他们就不容易感冒了。”

院长的恭维谄媚,对陆冷鑫而言只是多余的废话,他置若罔闻地撇开院长,迈开大步在往前走,每次来他总是看遍孤群才肯善罢甘休,但也不禁让人怀疑他在找寻什么,因为每次看完后他总是叹息,似乎绝望正慢慢吞噬着他的心。

他沮丧地走厕所,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他颓丧地把身体往墙壁靠。

戴着深黑色墨镜,穿着深黑色西装,披着深黑色风衣,从这个小又老旧的镜子里反s出的他,是一个被思念及背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大亨。

虽然有墨镜的遮掩,别人看不出他的眼神死寂、没有生气,但是他的心却早已经被冰封、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镜子里突然出现了“她”。

她弱不禁风,身高只到陆冷鑫的膝盖,手掌仅有陆冷鑫的三分之一大。她躲在他后面,由于风衣遮住了她,使他看不见她,直到她露出一张纯真无邪的脸,才令人注意到她。

当她的手抓住他的风衣时,竟莫名地牵动了他的心。

她竟然触动了他心底最脆弱的一部分!

他倒抽一口气,胸口揪了起来,她只是个小女孩,瘦骨嶙峋、面容污秽,但她的脸颊嫩嫩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让人看了莫名的辛酸。

今天,她等了好久才等到陆冷鑫单独一人,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抱住他。小渔儿心里想。

脏兮兮的脸上露出古灵精怪的笑容,陆冷鑫整颗心顿时揪成一团。

他仿佛回到了从前,见到让他刻骨铭心、似曾相识的一幕……

他的喉咙似乎被核桃哽住了,好半晌后,他才暗哑、缓缓吐气道:“你……在偷窥我?”

小女孩不懂“偷窥”这深奥的字眼,她摇摇头,突如其来地把头靠在他腿上,用着模糊不清的童音,无端地冒出一句话:“爸爸,你是我爸爸。”

这两个字震得他无法自已,曾经,他有机会成为父亲……

他感到一阵昏眩。

“我不是你爸爸。”他咬道。

刹那间,他暴跳如雷,体内隐藏的暴力基因,让他无情地踹开小女孩。

他的力气之大,让她站立不稳,一股脑儿地跌坐在地上,伴随而来的是疼痛的啜泣声。

哭声惊扰了院长和社工,大家飞奔过来,严厉地痛斥:“小渔儿,你真是不乖,怎么没事跑到男厕所来呢?为什么不跟其他小朋友在大厅里玩呢?”说着,社工想抱起小渔儿。

小女孩的名字让陆冷鑫一阵错愕。

“渔”——和另一个名字相同的发音……

小渔儿很快被抱离开,她的哭喊冲击着每个人的心。

等小渔儿被抱远了,院长赶紧对陆爷致上无数的歉意。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请您原谅。”院长不断地行九十度的鞠躬礼。

陆冷鑫无动于衷,没人知晓他的双拳暗暗握紧了,他努力地压抑着想要宣泄而出的愁苦,冷冽的他,一语不发地往外走,院长赶紧尾随着送至门外。

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陆大爷。

滂沱的大雨倾泄而下,司机赶紧过来替他撑伞,陆冷鑫每跨一步,他的心便因为小渔儿意外的出现而失落……

他望着西装裤上,被小渔儿肮脏手掌所印上的痕迹逐渐被雨给冲失,冷冷地撇一撇嘴角,不经意地抬首,隔着烟雨蒙蒙的窗户,看到小渔儿眼中噙满泪珠,小手在空中挥舞着,抽抽噎噎、可怜兮兮地对陆冷鑫哭喊着:“爸爸!爸爸……”

她脏兮兮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麻花脸。

他毫不留情地转身上车,司机必恭必敬地关上车门,发动引擎火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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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失眠?陆冷鑫今天总算是体验到了。

自从去过育幼院以后,他便整夜睡不着觉。

小渔儿声声叫喊,几乎是直冲脑门,让他坐立难安。

天!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期待被孩子唤一声爸爸,那种甜到心坎里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承认心中暖烘烘的。

难道,他铜铁般冷硬的心,竟被一名陌生小女孩软化了吗?

他从羽毛床上坐起来,“爸爸”二字搅得他心神不宁,他为何对这两个字如此牵肠挂肚?

环顾房内宽阔的空间,这儿俨然像座皇殿,说他媲美古代皇帝也不为过,只是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而他却夜夜忍受孤寂。

他下了床,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陈年白兰地,倒了一杯开始啜饮,拿出大卫香烟,随意取出一根点燃,试着靠尼古丁和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每一夜均如此,实在令人难以想像这就是大富豪所谓的夜生活。

雕龙画壁的屋顶上,纯金的中古世纪版面反s出他失魂落魄的脸,他的心就像沉入无边无际的无底d般。

谁说时光流逝就能遗忘过去呢?

或许,当她背叛他、一走了之的那一刻起,不仅把他的心带走,更把他的灵魂也带走了,这么多年来,他只不过是一个空有血r的躯壳……

可恨!不过只是“爸爸”二字,竟将他狂妄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隔天,他像火箭般又冲到育幼院找小渔儿。

受到院长一贯的礼遇,他却心不在焉,鹤立j群的他,居高临下地面对所有小朋友,终于在最远方的角落里,他看到了小渔儿。

只是这次,她瑟缩在一角,隔着墙柱,偷偷把头往外伸出一半,只露出慧黠、圆滚滚的大眼睛,她仍在偷窥他。

他笔直、稳健地朝她走了过去,意外的,小女孩居然想躲开,只是当陆冷鑫蹲在她面前时,小渔儿根本逃不开他犀利的目光,她似乎很怕他,少了昨天的积极活力。

他清清嗓子,以凝重的语气道:“我要告诉你……”

接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很荒诞,他能跟小孩子说什么?她会懂吗?其实他大可对她置之不理,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来找小渔儿?

“我不是你的爸爸。”他苦涩地说,没来由的,他竟感到一股空虚,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解释?“我不是任何人的爸爸。”

“不……”小渔儿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爷爷,你是……我妈妈说你是我爸爸……”小渔儿抬起头,纯真的大眼中显现着毫不矫饰的真诚。

陆冷鑫的心在淌血,他沉痛地闭上双眼,终于,他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对小渔儿如此难忘了。

小渔儿根本是“她”的翻版,两个人长得如此神似,他仿佛看到“她”

……

昨天见面时,她脸上满是泥巴,使他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但是那股几乎一样又耐人寻味的感觉,让他耿耿于怀,如今他心绪翻腾,感觉既恨又肝肠寸断,令他真想掉头就走,永不回头。

但当他发现到小渔儿面颊上的瘀青时,强烈的愤怒油然而生。

“是谁?谁让你的脸受伤了?”

小渔儿呆愣地答不出话来。陆冷鑫则诧异自己的激动。

“是谁?你被虐待吗?是谁欺侮你?”

“没有……”让他心痛的是,小小年纪的她,竟然如此忍气吞声。“是我自己跌倒的。”

“少骗我了。”陆冷鑫严厉地喝斥。“是不是摔伤瞒不过我的眼睛。”他的眼睛犀利如刀锋。

“不对……是我自己不乖。”说着,小渔儿哽咽了,眼泪一颗颗滑落。“我不该对你不尊敬,乱抓你的裤脚、弄脏你的裤子……是我乱认人,爸爸!”天啊!她还是喊他“爸爸”。“院长很生气,她说我不能……‘罪得’你……”

“错了,是‘得罪’。”吞吞吐吐的话,让陆冷鑫看清小渔儿的身分——一个可怜的孤女。“这就是今天你看见我就躲的原因。”

“是的,我只能‘窥偷’你。”她俏皮地模仿他的语气,依稀记得他之前说的话。

他不由得干笑一声。

“错了,是偷窥。”他纠正她错误的用词。

她突然发出天使般的笑声。

“你笑了,你笑了……”她得意得似乎要让整个育幼院都知道。“我从没见过你笑,你好酷……”

原来,她偷窥他好久了。

他又多了一项惊奇,他竟会在陌生小女孩的身上,找回失去已久的笑靥。

远方传来紧张的责备声。“小渔儿,别乱来,叫你乖乖的,结果你每次都……”院长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才一不留神,小渔儿就又溜掉,这会儿一定又惹恼了陆爷。

小渔儿似乎很怕院长,冷不防的,她竟一股脑儿地跳到陆冷鑫身上,抱住了他。陆冷鑫瞬间目瞪口呆,本能地环住了她,当她小小的身子贴住他的胸膛时,他的脉搏狂乱地跳动,那种父爱的天性表露无遗。

“你真是欠打!”当院长看到这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幕时,深怕渔儿又“节外生枝”,情急之下又口出恶言。

“我从不知道,我‘贡献’那么多钱,却让小孩子生活在‘伤痕’中。”陆冷鑫展露出无比的霸道气势。

“不……陆爷,您误会了……”院长支支吾吾的。

“误会?”陆冷鑫皮笑r不笑地道。“记住,我有误会的权利。”

丝毫不让人有反驳的机会,他头也不回地抱着小渔儿到院子里,让院长呆若木j地杵在原地。

“爸爸,你好厉害、好伟大喔!”小渔儿抬首在陆冷鑫的耳际低声细语,诉说着对父亲的崇拜。

陆冷鑫心情悸动,得意涌上心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所向无敌的超人了。但才一转眼,他又变得神情冷漠,装出一脸冷酷的样子,小渔儿也立即识相地捂住了嘴巴。

陆冷鑫恢复了刚才的表情,正经严肃地警告小渔儿:“我再告诉你一次,不要叫我爸爸,我根本不是你爸爸!”

语毕,小渔儿唇角下垂,嘴唇发颤,似会说话的大眼睛,像星子般一闪一闪。“可是我妈妈……”

“我不认识你妈妈啊!”他无情地驳斥。

“不——”她又想反驳,他懒得跟她争辩了,他应该气小渔儿的,但此时此刻,他竟发出脾气。

时间到了,秘书用行动电话提醒他下午要开会,他在这里已浪费了十分钟,必须立刻离开,属下们可是排队等着要向他作报告。

放下了小渔儿,院长立即恭送他到车子前,不知是有心或无意,抑或是小渔儿唤起了他潜藏在心底的一部分,他脱口问道:“她的母亲……”

“小渔儿是私生女,她妈妈未婚生子,被坏男人抛弃,本来想要独力抚养她,却又养不起,只好把小渔儿丢到育幼院里。哎!可怜的女人。”院长一五一十地说明。

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这样的故事,令他的心又沉到谷底。

夕阳西下,他坐进了车内,车子缓缓离去时,他瞥了一眼小渔儿,她一个人沐浴在夕阳里,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

小渔儿的唇形瞒不过他敏锐的眼睛,她仍不死心地唤着:“爸爸!”

望着陆冷鑫离去,小渔儿手里握着刚刚从陆冷鑫胸前口袋偷偷拿到的名片。

她信她一定可以找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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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折腾人的国际会议结束,回到家后,陆冷鑫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他倒在宽大的沙发椅上,一动也不动。

宽敞的书房内摆着他最爱的波音七四七飞机模型,和历年来他搜集的各种船只模型。

他不只是航运界的王,更是航空界的霸王,可是这一切,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征服了全世界,却征服不了她……

从沙发前透明的落地窗眺望万家灯火的大台北地区,他啜饮着小酒、抽着烟,这已经成了每晚的习惯,他的生活中不能没有烟酒——从她走了以后。

“我讨厌你这么死气沉沉的样子。”他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我宁愿你去找女人玩一玩。”

说话的是他唯一的亲妹妹陆冰梦。

“我不需要女人。”他意兴阑珊地答腔。

“是喔!伟大的企业家,人家还以为你是性无能呢!”说着,冰梦砰的一声跳坐在落地窗旁的柜子上,把玩着“陆联航空”的飞机模型,航空是陆家的产业之一,也是现在哥哥的最爱和重心。

“喔!”陆冷鑫疲惫地摇头。“你这野丫头,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吗?”

“别以为我小你十四岁,你就可以像管家婆一样管我喔!爸妈都没法管我了,更遑论是你。”冰梦没大没小地顶撞道。

他们的父母——“陆联船运”的创办人,夫妻鹣鲽情深、恩爱异常,生下陆冷鑫后隔了十四年才生下冰梦。但在他们二度蜜月时,却因一场无情的空难,让陆冷鑫和冰梦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

那年,冷鑫二十岁,冰梦只有六岁。

“哼!居然把爸妈搬出来。”冷鑫粗声说道。“你在提醒我,你已经十八岁了吗?”

“great!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年龄,你也要谢谢我提醒你已经是个三十二岁的老男人了。到现在却还没成家,没有后代,爸妈恐怕会死不瞑目啊!”冰梦牙尖嘴利道。

“说够了没?”他冷嘲热讽地顶回去。“你简直像个欧巴桑,叨念个不停!一点也没有十八岁女孩的娇柔和羞涩!”

“我已经成年了,才不像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冰梦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的心因她的一语双关而狂跳起来。

冰梦像背书般,一字不漏地说道:“‘陆联航运’的继承者陆冷鑫——陆家的独生子,二十岁时父母空难过世后,继承了‘陆联航运’,才短短几年,过人的经营手腕便将‘陆联’的名声推到最高峰,二十五岁称霸台湾海运界,成为炙手可热的船业钜子。但你毫不满足,还想更上层楼,二十八岁时,‘陆联船运’称霸全球,你成为世界‘船王’,同年又成立‘陆联航空’,想与台湾航空业的龙头较量!经过四年的努力,你成功了,我们看到一个空运和航运被颠覆的新世纪,‘陆联财阀’为台湾经济写下新纪元,而你——陆冷鑫,成为纵横天下、掌握世界经济脉动的大人物。”

陆冷鑫但笑不语,嗤之以鼻。

“但有一点我可能说错了。”她突然变得严肃,一向闪烁动人的眼神也顿时变得深沉、紧绷。“你二十八岁那年会成立‘陆联航空’,我不觉得是因为你野心勃勃。”

她的声音变小了,只做出嘴形给冷鑫看,那字句像刀刃般刺入陆冷鑫的心脏。“你是为了要泄恨,发泄被女人背叛而产生的怨气。”

陆冷鑫脸色大变,眼眸因被“揭发真相”而显得暗黑。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变天”的节骨眼上,冰梦还敢吟诗呢!眼前的陆冷鑫的确有大发雷霆的前兆。

“我走了。”她跳下柜子,神色自若地挥手说拜拜。

“站住。”陆冷鑫冷冷的语气,让冰梦背脊发凉。“我没有错,我把她踢出门,是因为她对我不忠。”

“而不忠的下场是被你遗弃?”冰梦终于说出多年来的不平。“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你亲手毁了她,也活生生地扼杀了你的亲骨r,而这完全是从你的自尊心在作祟!”

“那不是我的孩子。”他严厉地澄清。

“你心知肚明她怀的是陆家的种。”冰梦猛地旋过身,面色凛然道。“你愧疚心虚、长心不安,这些年,你捐钱给孤儿院,走遍各育幼院,为的是什么?”

“住口!”巨大的拍击声响起,陆冷鑫失控打了冰梦一巴掌。

在寂静的空间里,清脆的声响,让所有冲动归于平静。

这辈子,他首次失手打了自己的妹妹。

“我……对不起。”心情平静下来后,这话是他仅能说得出口的,他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子。

“你忘不了她,你还是爱她的!”冰梦临走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为什么你只去孤儿院,不去灵骨塔找她呢?”

冰梦说完便带上门,把陆冷鑫锁在悔恨交加中。

灵骨塔?

因灵骨塔,他与她相识,而后她让他坠入爱恨的深渊里。如果没有灵骨塔,他不会活得如此痛苦,他恨那种地方,他发誓再也不去灵骨塔……

空荡荡的书房里,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不只染上烟瘾和酒瘾,也还有“相思成瘾”。

他想她、思念她、怀念她……他怪自己不争气,他是个尊贵的大人物,却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行动电话突然响起,惊扰了她。

现在是凌晨一点,他本能地接起电话。

“喂?”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再一次:“喂?”

“爸爸!”这两字让他心悸。“是我,小渔儿,他们都在睡觉,我只能趁现在偷偷打电话给你。”

用指尖想也知道小渔儿为什么有他的电话号码,先前他也发现到胸前口袋被翻过了。

他气急败坏地咒骂道:“够了!我不是你爸爸!”

而后他抓狂地切断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像催魂似地再度响起。

“爸爸,我是小渔儿……”

“我不是你的爸爸。”她话语未毕,他又蛮横地把电话切断。

“铃……”电话第三次响起。

“爸爸!”

“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懂?我不是你爸爸!”他狂啸,下一秒,狠心地把电话切断,同时把话筒丢得老远。

他痛心疾首地把头埋进手心间。

如果他有孩子,现在应该跟小渔儿一样大了。

小渔儿的长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们相似的容貌,提醒着他那段令人椎心泣血的背叛。

“渔”——曾经,他亲口承诺要将他们的孩子取跟她名字有相同发音的字,这是偶然吗?

十二年前,他也曾经问他的女人:“你在偷窥我吗?”

第二章

十二年前

陆冷鑫双手紧抱着两个用高级大理石制作的冰冷骨灰坛,妹妹陆冰梦清纯的眼眸中布满不解的疑惑,或许,直到她长大前,她永远也不会懂得什么叫死亡。

她用着稚气的口吻,傻傻地抬眼问着唯一仅剩的亲人:“哥哥,爸爸和妈妈去哪儿了呢?”

陆冷鑫茫然地不知如何回答妹妹。

“哥哥,爸爸和妈妈还会回来吗?”冰梦不死心地继续问。

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女孩来说,说出事实未免太残忍了些,陆冷鑫选择逃避,只好慌乱地搪塞道:“等你长大,你就会懂了。”他交妹妹抱在怀里安抚,承诺道:“从此以后,你的世界只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们先把问题藏在心里,等你长大以后,我再告诉你。”

“一定喔!”冰梦乖乖的点头。

陆冷鑫为了要安抚她忐忑不安的心,甚至跟她勾勾手指。

“等一下出去,要握紧我的手,不管碰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怕,记住,一切有哥哥扛。”陆冷鑫千叮万嘱。

冰梦扎着冲天炮发型,天使般的脸蛋用力点着,只是,身上一袭黑洋装,却让她笼罩上一层y影。

今天,是他们父母的告别式。

来参加的都是上流社会的头号人物,在这个尔虞我诈、现实功利的商场上,会出现在丧礼上的只怕是虚伪应付的礼俗,其实个个是笑里藏刀的狐狸。

陆家亲戚中不管远近亲疏,每个人都显得虎视眈眈地像是随时要吃掉他们兄妹俩。

陆冷鑫西装笔挺地出现,二十岁的他,这辈子第一次穿上正式西装,竟是参加父母的丧礼。

他一身黑色打扮,紧紧握着妹妹的小手,缓缓地走向每位宾客,相当具有成年人气度,向来宾们点头致意。

可是,大家无不窃窃私语,心中各怀鬼胎,暗藏可怕的玄机。

“看啊!‘陆联航运’的‘新’继承人呢!居然只是毛头小子一个,他知道怎么经营这么大的企业吗?”

“才这么年轻,真是好狗运,刚满二十岁就拥有继承权,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监护人了。”亲戚们感叹怨恨。

陆冷鑫的一颗心紧绷着。

“‘陆联航运’会不会就这样毁在他手里?”不顾死者为大的礼俗,宾客中有人竟冒出了这么尖酸刻薄的讥嘲问句。

陆冷鑫受不了,回头细瞧,顿时感到阵阵昏眩。

一张张不带善意的脸上摆明了:“陆联航运”只怕命在旦夕了,失去总裁,顿失重心,眼前如此年轻的继承人,根本还不足以担当大任,迟早我们会买下“陆联航运”的股权……

这些人,枉费他们还是父亲的至亲好友!

天啊!没想到,他们不是来悼念他父母的英年早逝,也不是关心遗孤们的死活,只是觊觎着父母遗留下的财产。

才二十岁的他,这一瞬间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人性……

注视着父母的遗照,陆冷鑫感到不知所措,父母走了,他和妹妹将来该怎么办才好?

忽地,妹妹的小手将他的手握得死紧,她敏锐地察觉到四周人们态度的不友善,从前的好人,现在都成了坏人。

而她,将永远与哥哥站在同一阵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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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灵骨塔。

他将父母的骨灰安置于此地。

“爸爸!”冷鑫触摸牌位上小小的照片,喃喃自语着。“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不知道怎样成为像你一样的优秀企业家。教我,爸爸,请赐给我强大的力量!”他的祈求起因于来自心灵的极度恐惧。“大家都瞧不起我,对我冷眼相待!他们等着看我失败,希望‘陆联航运’倒闭……难道,‘陆联航运’真会毁在我手里吗?”

面对父母的无言回答,他感到彷徨无助、心灰意冷,只是一再喃喃自问到底谁可以帮助他?

突然间,他似乎看到了一道光影,猛地回头,他见到了她——一个纯真的小女孩。

她躲在门槛后,只露出雾蒙蒙、水盈盈的眸子,她偷看他多久了?他自言自语的窘境全曝光了?真是丢脸。

“你在偷窥我?”他脱口问道。

她一双会说话的晶莹大眼,承认了对他的窥伺。

然后她笑了,送给他一个安详自在的温暖笑靥。

霎时,他感觉如沐春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目光交会,她丝毫没有逃开的意思,而他也就杵在原地。

她毫不羞涩,双眼中闪烁着对他的崇拜。

她长得很美,拥有美女的各种条件,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樱桃小嘴,深身散发一股冰清玉洁的气质,虽然身材很瘦,而且衣衫褴褛,但她却拥有着不属于红尘俗世的气。

她的眼睛让他迷失了,也让他忘记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你……为什么在这里呢?”他问道。

“我住在这里啊!”她回答,格格的笑声似乎在笑他的问题很无知,但是……

“不要忧伤。”她话出惊人道。“我觉得最可怜的人是已去世的人,他们生前的忧愁疾苦、欢乐和冤屈;永远无法再对别人发泄呢!而你,起码可以找往生者倾诉你的烦恼啊!”

她竟能d悉他的内心?这是一个小女孩会说出的智慧之语?

小女孩突然回头,不知对谁挥了挥手,随后急切地对陆冷鑫道:“我要走了,爸爸在叫我了!”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溜烟地不见了。

“等一下!等……”他来不及唤住她,于是追上前去,伫立在阳光下,才发现自己全身冷飕飕。

那股来自死者身上y森森的味道,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他灵光一闪,心想不对,不应该会有人住在灵骨塔里啊!灵骨塔是死者的居所,难道那个小女孩是……

倏地,一股无所惧的力量油然而生,他相信一定是父亲借由那小女孩,告诉他不要怕,他有着陆家的血统和特质,爸爸既然是航运界数一数二的头子,他一定也遗传了父亲的本事,他一定做得到,甚至能青出于蓝,称霸台湾的海运界。

陆冷鑫抬头挺胸、信誓旦旦道:“我不能怕,我绝不能被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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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来了。

面对父母的牌位,他脸上流露出一股强大的坚决,不断地自我鼓励道:“我绝不让‘陆联航运’落到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手里,我一定要坚强,让他们看到他们所缺少的,年轻就是我的本钱……”

他常来祭拜父母、怀念父母,将所有的失意向父母一一倾吐,或欢天喜地地向父母报告蒸蒸日上的事业。

或许他来也是为了看她。

他偷偷摸摸地打量总是藏在y暗一角、若隐若现的她,也由着她偷窥他。

然而除了第一次见面那天,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交谈过。

或许,他怕她是……他不怕鬼,这些日子来,尝尽人间诡诈j狡的他,觉得鬼比人好,人心的险恶反而更令他敬而远之。

也可能他是怕她会像鬼魅般的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宁愿不与她交谈。

其实只要能看到她灿笑如花也就够了,那是带给他坚强的原因,让他能努力不懈地成就一项不可能的任务。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赢得全世界。

令他诧异的,今天父母的骨灰坛前多了些美丽的莲花——用冥纸摺成的纸莲花,专门烧给死者的。

放眼望去,只有他父母的骨灰坛前有,他发出会心的微笑,小心地捧起莲花,放在手掌心上。

他的眼角闪过她的身影,欣喜地知道她又来了,仍在偷窥他这名气响叮当的青年才俊。

和以往不同的是,因为纸莲花,无声地牵系了他们悸动的心灵,化言语为有形力量,他再也忍不住了,管她是有形的人,还是无形的灵魂,他有点期待地问:“你……送的?”

她坦然点头,模样傻得可爱。“我看你每次都空手而来,没有对死者表达敬意,所以替你摺莲花,送给你的父母。”

强烈的狂喜凌驾他,她居然肯说话了,灵骨塔窗前的窗帘被风吹开,阳光洒在她身上,他看见了她的影子。

“你……有影子?”那表示她不是……

“你以为我是鬼吗?”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灵骨塔里。“大家都以为我是鬼。”

“你喜欢……吓人吗?”过了半晌,他问道。

“不是吓人,我是来帮助这些死者得到安息,死者一无所有,只剩下一坛坛的骨灰,所以我要保护他们的骨灰不被偷走。”她纯真的脸蛋,显露出严肃慎重的神情。

霍地,陆冷鑫蹲下来,他的脸与她相对,他的心紧揪着,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字道:“老天,你才几岁的小女生,怎么可能做守墓者?”

“我可以。”她天真地对他道。“我生在这里、住在这里啊!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每个位置的骨灰。”

“不……没有人会住在灵骨塔里……”他反驳。

“我爸爸说要陪我妈妈,所以守在妈妈身旁,我会摺莲花,每当有人来祭拜时,就买来烧给死者,我们靠卖莲花和守墓维生。”她解释道,小手比着前方竹篮里的冥纸莲花,接着又指向下方的牌位。“那是我妈妈!”

“不!”他再次用力摇头,根本无法置信。“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你应该与年纪相仿的孩子玩耍嬉戏,而不是跟死者骨灰在一起。”

“才不呢!”她好想笑他的无知。“我不觉得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像你来的时候,总是愁容满面,你快乐吗?”

顿时,他哑口无言。

“喔!我爸爸来了!”她开心地叫道。

他见到一个佝偻的老人,一跛一跛地往这里走来,一只手紧握着拐杖。

“您好!”陆冷鑫紧张的起身,向他打招呼,平日高高在上的样子消失了。

“你好。”老人也跟冷鑫打招呼。“我女儿跟我说起过你,还要我特别‘关照’你的父母呢!”小女孩躲在父亲身旁,显得害羞不已。

怪不得,父母的牌位和骨灰摆设的位置,总是打理得一尘不染,原来是因为他们常常擦拭的缘故。

“谢谢您照顾我的父母。”陆冷鑫感动莫名道。

“应该的。”老人家笑道。“跟我们有缘的死者也算是很难得,我们该惜缘,不是吗?”语毕,老人对陆冷鑫鞠个躬,依他的历练,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将会是个卓尔不凡的大人物,接着他牵起女儿,转头要走。

“等一下,”陆冷鑫唤住他,不明就里地问道:“为什么您要住这里?”

老人豁达地笑道:“这是个弱r强食的世界,人与鬼争地,这是很平常的事啊!”

“不……”他不想听到这个回答,他要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委屈自己、如此折磨这个小女孩?他们有权利过更好的生活,他感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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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每天来灵骨塔,仿佛变成他的例行公事般。

一个唯我独尊的企业钜子,一个可怜兮兮的贫苦小女孩,每天在灵骨塔里相遇,他常常看着老人尽忠职守地打扫灵骨塔区,小女孩则在一旁努力的摺冥纸莲花,他仿佛是隐形人般陪伴着他们,静静的坐在一角,任时光流逝,他甘之如饴,这时的他,内心是清灵、安详的,他顿然醒悟,原来不需戒心的世界,竟在灵骨塔里。

只要看到她就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也终于明白,老人为什么要带着小女孩在灵骨塔里生活。

终生悼念他最心爱的妻子,这老人居世间少有的痴心人,无时无刻不守着妻子的牌位,为了生活,大病连连又要照顾小女孩的他,于是就做了守墓者,不愿乞求别人,穷人有穷人的志气。

反观陆冷鑫的生活里,看不到爱,只看到诡诈、贪婪、虚伪,为了钱,大家争得你死我活,不顾仁义道德。

他受够了虚假,期望从她身上找到真实的一面,只有她对他的心是不变的,只有她对他是忠的。

这是种什么样的情感?他不想探究,但是,曾几何时,她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每当他走进来,纷扰即摒除在外,走出这扇门,他就又有了战斗的勇气。

真是不可思议,他靠着她支撑努力的信念,直到他足以担当大任,成为一位无人可比、无人能及的企业钜子。

天知道,他已经不能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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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不到,你还会哼歌呢?”顾熙尧无法置信道。

想到以前陆冷鑫可怜兮兮、畏首畏尾的模样与现在的孤傲和自信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是吗?”被顾熙尧一语道破,陆冷鑫藏在墨镜后的犀利双眼,立即变得锐利如鹰。

“你在防我?”顾熙尧哈哈大笑,笑声充满无可奈何。“我们是老同学兼老朋友了,现在又是老搭档,也是雇主关系呢!我保证,这辈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他自鸣得意道。“我们是千里马与伯乐!”

陆冷鑫认同他的话,脸上刚硬的线条软化下来。是的,除了顾熙尧,这世间只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伙伴了。

他们从国小、国中、高中、以至大学,两人不但一直同班,而且都是学校里的优等生,也一样潇洒英俊,和煦如春风的笑脸足以迷倒众生,高大强壮,有着运动家的身材。冷酷的脸,更让女同学们趋之若鹜。

他们最大不同之处在于家世背景,顾熙尧来自贫苦的农村之家,父母早逝,属于赤手打天下的“创业维艰”型;而陆冷鑫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只是有谁比他清楚“守成更难”呢?

他们坚固的友情,是从陆冷鑫父母双亡的那一刻开始。

陆冷鑫茫然无知、措手不及地接掌庞大的企业,面对亲戚和商界人士的觊觎,着实让他对人心绝望,有好一阵子,他情绪低迷、沮丧、颓废、无助,他封闭自己,不敢相信任何人。

直到顾熙尧伸出援手,给予他关切。

“如果你不敢相信任何人,那就给我机会吧!我值得你信任,因为我一无所有、最没有心机,不要再作茧自缚了,两个人可怜总比一个人孤单好吧!”他信心满满,为陆冷鑫忿忿不平道:“越多人希望你垮,你就越要做给他们看,重新站起来!”

因为这句话,紧紧系住了两个大男孩的友情,也逐渐滋生了牢不可破的信任。

他们一起努力,一起打拼,常常日夜不休地忙碌着,凭着年轻气傲和勇往直前的个性,不论费尽多少千辛万苦,他们就是要突破万难。

对陆冷鑫而言,志同道合的顾熙尧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陆联航运”逐渐从谷底翻身,一半的功劳要归于顾熙尧。

“我没有防着你,”陆冷鑫摆摆手。“我没有恶意,只是不知不学养成的习惯吧!”他调侃自己。“这表情很丑吧!”

顾熙尧玩味地盯着冷鑫一会儿。“你的表情世故,不符合你狂野的本性和年纪轻轻,自你掌权后,你就老戴着这骇人的面具。”

“只是习惯而已。”他再次强调。

“是不得已,也是必须。”顾熙尧一针见血地说。“你必须要让人看不透你,也摆明了跟任何人隔离,让人对你敬而远之、畏惧三分。”

“哈!”陆冷鑫冷笑三声。“我永远敌不过你对我的d悉。”他坦承道。“我像关在囚塔里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