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1)

作者:杨金萍

第一章危险的备皮

郑秀秀一身合体的粉蓝色护士服,亭亭玉立在护士站。远远望去,就像一朵美丽动人的勿忘我。

这里是鸢城中心医院十二楼普外科病房。弧形的最新式护士站设在整个病房中心,方便各个方位的医务人员及时到达抢救或者治疗护理地点。充分体现出温馨和谐的宾馆式病房的设计理念,以最豪华的阵容迎接四方病患。

今天的小夜是郑秀秀当班,这是她步入护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夜班。

自己终于可以单独值班了,郑秀秀的心里充满了一股自豪感,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一个真正的护士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落地式窗户,给护士站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映着郑秀秀和她身后那面紫红色的锦旗,上面“爱心”二个金色大字灼灼生辉。

想起昨天下午评比结束后,她跟着李伟丽护士长去接流动红旗,保健科老李护士长和鞠兰婷那不舍的眼神,还有走到路上碰到传染科宋左云时,她那羡慕和嫉妒的眼神,郑秀秀嘿嘿直乐。

不过,临从保健科出来时,老李护士长看着李伟丽心满意足的样子说:“别太得意了,好好保存,下个季度,还是我们的。”

当时李伟丽护士长是怎么说的:“别管怎么说,这个季度的流动红旗是我们的。”听上去,郑秀秀感觉她们的护士长不是怎么太有信心。毕竟,这流动红旗在人家保健科已经保持了整整三个季度了。

“郑秀秀,一个人站在那里傻乐什么?”值班大夫韩强刚查完房,走到护士站下医嘱时,看到郑秀秀正自己一个人抿着嘴在笑。

郑秀秀护士可真不错,人长得漂亮是一方面,难得的是不娇气,能吃苦,干活麻利,科里年轻的大夫们提起小郑护士,都会赞一句的。

“韩大夫,今晚你的班。我们这一季度终于把流动红旗给争过来了,所以高兴。”秀秀笑着和韩强打招呼。

“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流动红旗。就你们李护士长那马大哈样,到手了也就一季度,要保住很难。”

“韩大夫,劳驾你支持一下,别给我们泄劲好不好。”郑秀秀抗议。

“好好好,我不说上一次你们刚从心内科抢过红旗,一个季度就又被保健科抢去了。”韩强故意拿话激惹她。

“竞争就是有输有赢,这次我们争取更长的时间。”爱心流动红旗,可是直接与本科室护士们的奖金挂钩的。护理上流动红旗在哪个科,那个科室的奖金相对别的科室高一个档次

“哎,这次你们用什么方法抢到的?”

“什么叫抢,是竞争好不好。这个季度考核,我们是第一名,总分数比保健科高1。5分呢。”

“真美。”夕阳慢慢挪到了郑秀秀的面颊,照着她美丽的脸庞,那弯弯的柳叶眉,笔直的玉鼻,菱形的红唇一点,亮晶晶的黑眼睛显得格外精神。韩强由衷的赞叹。

“当然,回来时碰到宋左云,把她羡慕得不行。她们传染病房一次也没得到过爱心流动红旗,我们这都第二次争到了。”

年轻真好,就这一点小小的精神鼓励,就把她们的热情调动起来了。韩强摇头笑笑,又去别的病房查房去了。好像他真的七老八十了,其实,研究生毕业的他也才二十九岁。

郑秀秀做完小夜班常规护理后,刚刚松了一口气,玻璃大门的感应器就机械的发出指令。

“请值班人员接诊!”来急诊了。郑秀秀通知值班大夫韩强后,快步来到电梯旁。一分钟后电梯门打开,急诊科一实习大夫推着平车送来了一位患者。

患者侧身躺在担架上,双手捂着小腹,面色苍白冷汗。他淡淡的眼神隐忍着极大的不适,看上去,他痛得快要支持不住了。

这让郑秀秀没来由的心里一沉,好熟悉的感觉。摇摇头,这么紧张严肃的场合,不要有激动的心思,郑秀秀命令自己集中精力赶快安排床位,方便医生检查诊断。

高齐寰,男,二十五岁,就读于鸢城医学院临床系,今年刚刚毕业,正在准备报考研究生。晚饭后在c场打篮球时,忽然感觉腹痛,并且越来越重。开始是肚脐周围痛,很快向右下腹转移。痛起来弯腰不能直立。

韩强大夫的查体结果,右下腹部压痛反跳痛明显。体温37。8c,血压120/70毫米汞柱,心率87次/分。有慢性阑尾炎病史,曾经保守治疗好转。初步诊断,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

在征得患者高齐寰同意后,准备手术,只是还没有通知到他的家属。

韩强那憨男这次的医嘱下的可真叫快,十分钟后指示,尽快联系手术室,拟行阑尾切除术。

阑尾手术的备皮范围,上至肋弓下缘,下至大腿上三分之一,两侧至腋中线。这个范围内的皮肤,毛发必须去除。肚脐眼清理干净。会y部备皮,ym一定要刮干净。

平常白班时,这活都是医学院男实习生们代劳了,韩强有空时也曾帮郑秀秀干过。今晚跟韩强大夫同时值班的是一个女生。同类吔,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韩强大夫在忙着向他的上级听班大夫汇报病情,确定手术。与患者交代术中术后事项,签手术同意书,等等一系列非他不可的事情。“备皮”这事是指望不上他的。

郑秀秀心里嘀咕着,要自己动手吗,如果是女患者,或者老年人小孩子。当然。可这很靓极品苍白男可是很青春的。这可是绝对第一次真正给一个青春男性患者做这样的护理c作。

郑秀秀护士面临严重的考验!

郑秀秀一双细长的眼睛是单眼皮,这让小姑娘从小养成了使劲睁眼的小习惯。似乎这样眼睛就一下可以双眼皮,或者显得大一点。这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别人看她的时候,都好笑的认为,小姑娘是不是因为什么事生气呀。

在护理学院学习仪容时,礼仪老师要求护士美眉,以倾听的姿态,平等平和平静态度,充满母爱的眼神看待病患。这让她很不习惯了一段时间,待到她终于学会,已是毕业以后了。

在鸢城中心医院护理部面试时,就是凭着这样一种独特姿态,打败了某企业老板的千金。并被以苛刻要求出名的普外科护士长选中,成为一名骄傲的普外科护士。

明媚的姑娘是白衣天使,你的微笑是三月里的春风,吹去了抑郁和彷徨;温和话语是

清泉叮咚,融化了困厄和苦难。在充满了淡淡来苏药香的病房,你穿梭忙碌勤奋的身影,像一只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给燥郁的病患之心,带来了温馨和希望。你是黑夜里的提灯女神,给予人们健康保障和心灵安慰。请让我用爱封印这个希望,就像朝阳至于黑夜。

现在,郑秀秀护士手端备皮盘,戴着口罩,橡皮手套,全副武装的来到三号病房:“高齐寰,准备备皮。”

高齐寰是医学院学生,当然知道阑尾炎手术的备皮范围。他在外科实习时,没少帮科里的小护士们干过诸如备皮,男性病人导n,会y部换药等这样尴尬的护理c作。

现在,见一个小姑娘来给自己备皮,他心里感觉很别扭,于是就问:“有男同学吗?”他问的是有没有医学院的实习学生。

“对不起,今晚没有。”郑秀秀将一块大治疗巾覆盖在了他的臀部,请他自己退下长裤。小心翼翼的将治疗巾拉至他的大腿根部露出体毛。待刮净大腿根部,郑秀秀停顿了一下。她想起昨晚刚刚看过的一篇护理论文《阑尾手术备皮范围商榷》。

文章内容大致说,可以适当缩小阑尾手术的备皮范围。因为,局部小范围剃除毛发对患者皮肤损伤轻,痛苦小。还可避免因备皮不小心造成的皮肤损伤,以及对患者心理造成不良影响。

文章比较术前小范围剃除切口周围体毛备皮与常规阑尾手术备皮法无明显区别。但患者的舒适感比较,局部小范围备皮法优于常规备皮法。

郑秀秀想到做到,她不再继续向下备皮了。只用毛巾蘸温水把刚才备皮手术区清洁了一遍。长出了一口气,已经是满身大汗,不是累的,是紧张。

她没看高齐寰的脸,低头收拾好东西,然后对高齐寰说:“好了。”就离开了病房。

高齐寰若有所思地看着低头离去的郑秀秀没说话。他在疑惑,这小护士备皮没备彻底呢,也罢,只是阑尾小手术,体毛刮到大腿根部应该可以吧。

郑秀秀出了病房,打开刚才一直在震动不停的手机。是老妈老爸的短信:“老秀,生日快乐!给你打到卡上赏钱,注意查收。老爸老妈。”今天,是郑秀秀二十二岁的生日。自从她上学住校后,每年的生日,爸妈就不再给她买礼物了,而是直接把钱给她打到信用卡上。

郑秀秀叹口气,很想告诉爸妈,她还是希望收到他们的礼物。

第二章阑尾切除术

介绍一下:普外科主任高荫田,郑秀秀韩强的顶头上司,高齐寰的父亲。

下午三点,高荫田要去参加科研项目奖评选会。评选会在新开的华盛宾馆举行,他是评选委员之一。举办这次评选会的是鸢城市科学技术协会,没有车接送委员们,所以,高荫田是自己开车去的。

高荫田是鸢城中心医院的大外科主任。高主任领导的外科是以肝胆外科著名的全国重点单位。他本人在市里是很有名气的,这种科研评选会议,有关外科方面的课题,将以他的马首是瞻。

汽车在小雨中缓缓行驶,人行横道上,五颜六色的雨伞像流淌的彩河,孕育着城市的魅力。

又是一个红灯。从汽车驶出家门到华盛宾馆,要经过八个十字路口。到目前为止,已是第五个,却全是红灯。

“今天不会顺利。”高荫田慢慢开着车,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次评奖包括纯理论研究和临床实用研究,两个领域中被认为最有成就的课题。得奖直接与本人职称晋升相关联,竞争非常激烈,评委们对此也极为慎重。有人开始托关系走后门,红包在夜的掩护下飞翔。

高荫田到达会场的时候,《鸢城电视台》与《鸢城医学报》的记者早已等候在那里。看来,获奖者将在今晚的电视新闻节目和明天的医学报新闻栏中露面了。

“您好,高主任。”他刚踏进大厅,《鸢城医学报》的资深记者郭荣达便走了过来。

“请问,您决定推选那位金奖得主?”

“呵呵,这可是最高国家机密啊。”高荫田边笑边答边走。我可不是第一次参见会议,怎么会提前透露给你信息呢。他快步向会客厅走去。

“那么,您对哪个课题比较感兴趣呢?”旁边快嘴的女记者任倩倩紧追不舍。

“各有千秋,能够参选的就具备了一定的实力,我们一定认真斟酌。”高荫田回答。

会客厅内评委们已到了多半,大家正在边看电视边谈论。十五分钟后,工作人员请评委们进入会议室。

高荫田对与他并肩走着的严文东说:“今天的评选,看来竞争很激烈。”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想到,恐怕他和严文东教授的意见这次还是不会一致的。

医学院教授严文东听了他这句话,也只是扯了一下嘴角点点头。这老兄经常以高深莫测的理论推理震倒业内同行。

第一轮评选,金奖共有九个课题得到提名。高荫田认为其中两个课题水平相当,难分高下,根据多年评选经验,他推测其他的评选委员也会跟自己有共同感受。那么,这两个课题究竟哪一个能入选呢?也许评选委员会因为意见不一致而形成对立的两派。

“今天的会议不会顺利。”他又一次产生这种预感。

脑中立时浮现出往常一直是,而且这一次恐怕也会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严文东那张严肃的面容。

会议持续了近四个小时。正如高荫田所预料的那样。他与严文东所代表的学院派意见完全对立,迟迟委决不下。投票裁决结果,代表学院派的纯理论课题和代表临床实用型课题同时获奖。

“终于结束了——”

高荫田走出会议室,在没人处,他刚刚伸了一半懒腰,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吓了他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瘦成狼毫的老同学张得。

张得毕业后也曾经在医院里干过临床,后来出了个医疗事故,有点心灰意冷,办了停职留薪后,自己开了个心理研究诊所。

张得慢悠悠的说:“高y天,你可真够绝的。见到老同学也不打个招呼,回头就走。”

高荫田不高兴的说:“怎么这么大年纪了,得瑟脾气不改,还叫我学生时的外号。”

“嘿嘿,谁让你整天绷着个脸,不见一丝儿笑模样呢。再说,这不显得亲切吗。”张得搂了他的肩和他一起走。

“哎,我说高老兄,你摘得我那胆保存的还好吧。我这可是特殊贡献啊,用点心,不然我要收回了。”张得二年前,查出了胆囊结石,是高荫田主刀给他做的手术。

“还没收你保管费呢,美得你。”两老同学说说笑笑,谢绝了周围其他人的邀请。

张得说:“很久不见了,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高荫田说:“不啦,上午做了个肝叶摘除,我要回科看看。”对于一个手术大夫来说,一例成功的手术,就好比一位成功的作家完成了一部好作品,是最值得珍惜的。不同的是,大夫做完手术,还要观察后续治疗,这很重要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患者完全康复。

说到工作,张得只好作罢。两人分手时张得说:“高兄,最近我认识了一位能人,准得很。哪天一起去会会?”

“我就算了吧。谁不知道你,年轻时就是个中高手。你又找人切磋了吧,想拿我做实验。”高荫田警惕的瞥了一眼张得。

张得说:“实话,老兄,今天看你神采奕奕,提前预知一下怎么样?”

高荫田心中一动,嘴里却说:“去你的,没正行。”

高荫田回到了外科病房,正好碰到值班大夫韩强在跟第一听班联系。

韩强回头看到他说:“高主任,齐寰阑尾炎发作,刚过来不长时间,没打通你的电话。”

高荫田说:“开会要求关机,出来时一路和张得说话,忘开机了。”

一边说着,迅速来到三病房:“齐寰,你怎么样了?”

齐寰虚弱的说:“爸,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打篮球的时候,阑尾炎发作了。”

“我在开会呢。”回头对韩强说:“别再叫人了,我和你做吧。”韩强答应着赶紧去安排。

高荫田上手术室前,去看了白天做的肝叶摘除手术,患者睡着了,心电监护,各种管道引流一切正常。

手术室里,正在消毒的韩强大夫忽然发现,患者的体毛只刮到大腿根部,向下延伸的体毛没刮。他迟疑了一下,吩咐巡回护士通知病房护士把备皮用具拿上来。

这时的齐寰虽然做了硬膜外麻醉,下半身已感觉不到疼痛,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听到韩强的吩咐,知道是要重新给他备皮。

他觉得问题不大:“韩大夫不必了,就这么做吧。”

韩强说:“这不行吧,会影响消毒效果的。”

“没事,可以多用一块护皮膜覆盖一下。”齐寰笑了一下:“我拒绝二次备皮。”

“好吧。不过,病程我可是要写明白的。”

“行。”齐寰答应着。眼前闪过小郑护士备皮到大腿根部以后为难的眼神。

主刀大夫的工作一般是等助手消毒铺无菌巾等一系列工作完成后再上手术台,直接确定手术刀口的大小,开始手术。所以,高主任整个手术过程不知道齐寰的备皮情况。

儿子那条细长的阑尾并不好找,直到第三次探查才找到。手术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切下的阑尾充血,水肿严重,盲端有粪块。立即将切下的阑尾做标本固定,准备第二天送病理检查。

高主任发现齐寰备皮不彻底的情况,是做完手术将患者抬到手术车上的时候。当时他心里别扭了一下,这术前准备工作做得也太马虎了。当即问韩强:“韩大夫,谁做的术前备皮?”

“郑护士。”韩强回答完毕,也听出了高主任的不满。就又补充:“消毒皮肤时我本来想让手术室护士通知郑护士再上来重新备皮的。齐寰拒绝二次备皮,我觉得问题也不大,所以就没坚持。对不起了。”

“你在为错误道歉吗,明知故犯。如果因此引起或加重术后感染,会伤害患者的。”

韩强说:“消毒后用护皮膜覆盖了,应该没事吧。”

高主任看了韩强大夫一眼:“大夫治病,是不可以碰侥幸的。”

韩强点头:“是,可我还是觉得,阑尾手术的备皮范围是不是真的可以缩小到大腿根部,好像已经有这方面的报道了。”

“学术报道和规定冲突时,应该以规定为主。”高主任说:“请郑护士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韩强答应。

郑秀秀正在处理术后医嘱,眼前闪过韩强的身影。“郑秀秀你今天怎么了,备皮时怎么没刮净体毛呢。也怨我忘了告诉你了。高齐寰是咱们高主任的儿子,这下你有些麻烦了。高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估计要批评你了。秀秀他说什么你别回嘴,没事,有我呢,别害怕。我在走廊等你啊。”韩强老和尚念经一样唠叨了半天,无非是不放心。

“知道了,我马上去。”

自从郑秀秀来到外科病房后,他就觉得亲切,有事无事愿意找她说话,谁说郑秀秀他跟谁急,看来是看上了,护着呢。

郑秀秀敲响高主任办公室的门时,高主任正襟危坐在他的转椅上。

她标准的护士站姿,隔着办公桌俏生生的站在高主任面前:“高主任,您找我。”

高主任看着郑秀秀:“阑尾切除手术区的备皮为什么不彻底,护理教程的c作规定是这样写的吗?”

郑秀秀细声细气的回答:“教科书也不是全对的。阑尾手术备皮时,体毛刮到大腿根部应该不会影响手术野。”

“什么叫应该不会影响,有科学依据吗?”

“曾经读过几篇这方面引起争议的护理科研论文,大部分支持缩小范围。”

“爱学习是好事,文献类知识相对已形成的规定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也许这阑尾手术的备皮范围确实有待商榷,但在尚无新的规定以前,还是应该执行既定规定。我这样说,你同意吗?”

“是,可是……”

“明天,自己向护士长汇报一下,写一份报告,考虑一下错在哪里。今天就先这样吧。”

“我——,好吧。”

高主任看着轻轻掩上的门,轻轻摇了摇头。唉,年轻人啊,可真是敢想敢干的一代。想当年我刚上班的时候那每项规定执行的,可是板上钉钉,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来不打折扣的。

第二更完毕。

第三章蓝星酒吧

这一章还是高荫田主任的戏码!

“我坐在城楼观山景…”,手机特设的京剧铃声响起。张得的电话追到了病房,高荫田抬头看看墙上石英钟,晚十点整。

“高同学,你忙完了吧。我和姚起在蓝星酒吧,你过来吧。我们一起喝一杯。”张得邀请他。

“今晚不行,儿子阑尾炎发作,我刚给他做完手术。他妈妈不能过来,我得给儿子陪床。”高荫田解释着。

“一个阑尾小手术,你儿子三岁吗。赶紧的,你让值班的盯一会。开车来回十分钟路程,在我这里半小时,四十分钟就回去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来了就有收获。”张得在电话那端一个劲的忽悠着。

“看你这劲劲的。等我安排一下就过去。”高荫田嘱咐韩强和郑秀秀帮他关照一下齐寰,并说有事打电话,就去蓝星酒吧找张得了。他忽然很想知道,张得到底要给他一份怎样的惊喜。

优雅的蓝星,温馨水莲莲,柔波一样的光影里,萨克斯凄婉的《回家》轻轻流动,似乎是在诉说离别的相思之苦。回来吧,回来吧,我的你。燕已归巢,风也停歇。黑夜过去,太阳升起。云雾浸润树林,虹月朦胧天边。唯有你的微笑,能解这份苍凉。

高荫田推开蓝星酒吧的门时,一声萨克斯的高音正在震撼,犹如那条绷紧的最细的金属丝,从心底的最深处抽出。

张得站起来打着手势,高荫田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来。

张得的对面站起一位精瘦的男子,身形骨架与张得好有一拼。看上去一样的瘦而张狂,一样的十个八个的不在乎。

张得介绍:“姚起,我朋友,主要研究预测。”

“你好,我高荫田。”

“喝什么酒?”张得问。

“开车来的,酒就免了吧。”高荫田说。

张得说:“知道我约你来酒吧,还开车,你成心的。不行,待会回去时找代驾,好容易聚在一起,怎么也要喝一杯。”

“今晚还要给我老儿子陪床,来杯咖啡吧。”高荫田不得已回答。

“好吧,随便你。服务生,来杯咖啡。”张得说今天我请你,高荫田也没有和他争。

“姚大师的预测做得相当有水平,他曾经给好几个人预测过,很是不可思议。”张得为了引起高荫田的兴致,向他身边靠了靠。

“预测?”

高荫田一听是这事,就泄了气。他对预测一类意识流炫惑知识一直就不感兴趣。

这让他又想起上大学时,被张得忽悠起的好奇心,以及等到知道谜底时的沮丧,这次是不是又要同样失望呢。

“要不算了吧。”姚起察言观色的说,“这种事是不是让你觉得可笑。”

“不是,不是。”高荫田客气的说:“我只是不相信这些。但凡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规律性,前因后果,应该不是预测的吧。”高荫田很坦诚。

“今天,您是不是参加了一个什么重要会议。”姚起突然说,话语带着不被信任的挑衅。

高荫田一怔,然后不以为然。因为刚才的新闻报道里有这次科研课题评奖结果的报道,姚起肯定看了电视,或者张得曾经向他提示过。

接着,姚起又说:“今天的事情不是十分顺利吧,你感到很累,心中没来由的有一丝不安。”

高荫田有些惊讶了。不过他又想,他是看到我刚刚疲惫的面容,知道我刚给儿子做完手术,才这样说的吧。也只是推理,只是已经发生过的。一定是这样,所谓预测不过是巧妙的推理而已,高荫田这样一想,反倒感觉有趣。

“这是你对我的预测吗?不过,这些已经发生了。”高荫田微微的笑着。

“不。”姚起一挑眉毛,“这只是我对你的感觉。”

“那么,你能为我今后的事情预测一下吗?”高荫田有点兴趣了。

姚起反问:“你不是不相信吗?”看来高荫田的询问给了他心理上的满足感。

“所以,你要想办法让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你还是怀疑,所以不可能完全相信。”姚起静默了一下。“其实,预测的准确率也不过百分之七、八,还要借助一些工具。譬如数字,你不用当真,就当欣赏一下。我们来试试?”

“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呢。”高荫田打算让这位姚大师现一下身手。他发现这位姚大师还是具备一定推理能力的。

“好吧。”姚起郑重其事的放下酒杯,端正坐好。

张得兴趣盎然的看着他们两人,看上去,他比高荫田还紧张。

“我不打算预测你很久远的事情,只预测一下近期要发生的事情。现在,请你写下心里出现最多的数字。”

“心里出现最多的数字?”

“是的。你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就会有那么一些你认为合适的数字,请你把这些数字告诉我。”

“好吧,”高荫田答应。

高荫田闭上眼睛。他是要给我推算生存年龄吗,其实无所谓的,就随便说一下吧。高荫田心里想着,毫不在意的说了出来。

“1,3,28,6,11。”

姚起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些数字,然后郑重的写在一张特制的纸上。

“就凭这组数字能知道什么?”

“每个人在他潜意识里,自觉不自觉的喜欢一些特定数字,也会本能的讨厌一些数字。譬如,我们中国人认为8是发' 。。'财的数字,而6则是代表顺利。虽然有人认为这是迷信,我们却可以顺势而为之,从而探讨人们喜欢或者讨厌某些数字的原因。而这些原因通常就是人们最关心的事情。”

“有道理。”

“你刚才选择的是1,2,3,6,8。那么隐藏的数字是4,5,7,9,0。”姚大师眸眼半闭,进入冥思。

忽然,他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又轻轻叹了口气,怜惜的望着高荫田:“高主任,我很尊敬你,请你千万不要太在意。”

“不要在意什么?”

“这个……”

“姚大师能否讲得再明白一些。”

“如果你幸福了,你在意的人就会伤心。”姚起一字一顿,缓慢的说。

“是我与我在意的人同时在乎一件事吗?”

“高主任,佩服,一点就透。”

“这个,有危险吗?”

“我不能预测太具体,只是喜悦里掺杂着的悲哀离你太近。”

“你要继续吗?”

看着高荫田走远的身影,张得疑惑的问:“老姚,这次准吗?”

“你不是说他老婆瘫了吗。”

“你可真够损的。”

“谁让他怀疑。”姚起微微一笑。

这个时间,普外科病房里已安静下来。郑秀秀再次巡视危重病人,刚做完手术的病人,关上走廊和大厅里的顶灯,只留下壁灯。科学证明,人在睡眠时是不喜欢强行列光线的,柔和的暗光里,有利于患者的睡眠。

郑秀秀轻手轻脚的忙完这些工作,坐下来开始看自己带来的学习资料,翻开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心头萦绕着刚刚过去的事情,我错了吗?

阑尾手术备皮范围过大,不是几年以前就有人提出过吗,为什么就不能适当缩小一点。如果把相关护理科研论文拿出来,摆在主任护士长面前,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对了,就这么办,明天赶紧到图书室找资料。

高主任还要求我写一份书面报告,是检查吗。不可以,我又没有做错,为什么写检查,我可以陈述工作经过,以及这样做的理由。

醒人铃响起时,郑秀秀才刚刚写下题目,她撂下笔,赶紧起身去病房。

三十一床魏连斌,男,四十一岁。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学教师,明天拟行手术结肠癌根治术,主刀侯敬理副主任,助手崔伟宁主治医。

郑秀秀护士轻轻推开病房门,这间病房一共有两位患者,魏老师住在靠窗的那个床位,这边是一位刚做完手术三天的老人,这时候已经睡着了。

郑秀秀生怕影响他,手脚动作尽量放轻,说话用了最低的声音:“魏老师,您有事?”

“郑护士,我睡不着。唉——给我打个安眠针吧。”长长的一声叹息,还是影响到了对面床上的患者,他不满地抬起头来看了看,翻个身又睡了,可那香甜的呼声也没有了。

有时候就这样,太紧张太自我了,也就顾不到周围人的感受了。平时,魏老师还是很注意的,毕竟是住院,两个人的房间,总是相互影响的,因此应该相互体谅。

“我请示一下值班大夫,看能不能想想办法。”郑秀秀安抚着他,赶紧去找值班大夫韩强。

韩强问:“今晚魏老师用了什么安眠药?”因为韩强不是这个患者的主管大夫,所以,不知道他的用药情况。

“崔大夫下的医嘱是安定两片睡前口服。患者九点服药,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

“肌r注s安定十毫克吧。”

“好的。”手术前一夜,病人的睡眠质量是很重要的,这将直接影响到病人明天的手术是否顺利进行。

您睡了吗,睡得好不好,心情放松了吗,脉搏平稳吗。我在这里守护着您,请忘掉您的烦恼和担忧。

半小时后,三十二床的醒人铃响起,是魏连斌对面那位术后三天的病人,因为术后鼻腔里c着胃管,他感觉咽喉部位很难受,要求喝水。

按规定,术后胃大切病人,在没拔出胃管时,是不可以喝水的。郑秀秀用沾湿的干净纱布,轻轻擦拭病人的嘴唇,这些本来应该是晨间护理做的事情,因为病人提出要求,郑秀秀护士理所当然的提供服务。

她让病人含上一口水,漱口后再吐出来。结果,病人紧张的说:“郑护士,我咽下去了。”

郑秀秀赶紧安慰他:“咽下去一口水没事,您别太紧张。这不是c着胃管吗,不会肠胀气的。”

他这一折腾,又把睡着的魏老师影响了。

第一更!

第四章往事不堪回首

该高荫田的妻子,高齐寰的母亲上戏码了!

从蓝醒酒吧出来,高荫田并没有马上回医院,他要先回家一趟,告诉妻子于梅一声,儿子做手术的事。开车路过花店时,意外地发现,这么晚了,花店竟然没有关门。他停下车,走进去买了一束康乃馨。

二十多年前,高荫田读研究生时,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于梅。

那时候的于梅才刚刚大二,喜欢唱歌跳舞,吟诗颂词,活泼好动,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崇拜着在研究生学习期间,做出颇有影响力的研究课题,并被世界著名医学杂志《柳叶刀》采稿,引起学院极大关注的高荫田。

就在高荫田研究生毕业安排到鸢城中心医院外科后不久,于梅也本科毕业来到鸢城中心医院妇科。来年俩人就甜甜蜜蜜的结了婚,过起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日子。

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于梅包揽了全部家务,从不让高荫田因家务琐事耽误工作,而自己也很快在妇科成为业务骨干。

想起那个梦魇般的星期六,高荫田还是一阵颤栗。

那天,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于梅娇柔的面颊。昨晚的一夜欢好,让她感觉醒来时有些困顿,温柔的眼睛里满含着对丈夫的无限情意和爱恋。

“田,今天我们去爬茫苍山吧?”于梅轻声问着。她很久没有享受和丈夫一起郊游的乐趣了。

“好,叫齐寰中午上他乃乃家吃饭。再叫上张得两口吧,人多热闹些。”高荫田和于梅商量好了就立即起床准备。

“还有张金玉,栾清。”

“好,知道她俩是你的小姊妹,我们一起去。”

临走时,高荫田忽然接到急诊科电话,有连环车祸,患者已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医院紧急召回外科以及相关科室的所有休班人员,组织紧急抢救。

因为在一个医院,于梅也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科,主任说,没有妇科患者,你不用过来,于梅就没去医院。后来,这成了高荫田和于梅终生遗憾。

高荫田走后,他们一行五人一起去了茫苍山。

于梅喜欢登高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闲暇时,她和高荫田经常和朋友们一起爬山,茫苍山他们夫妻也曾经来过。

茫苍山位于鸢城东南方向大约一百多公里处。那里地势不是十分险要,有些地方却是十分陡峭。山坡一片片青青的树林,看上去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茫苍山,背y天,三季云雾一季雨。一山连一山,一水缠一水,树枝紧相连,青草绿满坡。山花浓淡有时无,鸟鸣啁啾无痕迹。

茫苍山,高又高,云遮雾绕巉岩低。风劲烈,苍松秀,野草苍苍萋迷离。山花艳,云雀叫,老翁采药云深处。柴门虚掩好待客,碧水清山一人家。

春风五月媚,绿了山川,小草也在暖风里摆呀摆,山花一簇簇的烂漫起满天的彩霞,小鸟在树林里唱歌,间或听树叶被风吹得刷啦啦作响。

一行五人说说笑笑,在茫苍山玩了一天,临下山时,走到一个陡峭的山坡边,于梅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滚下了陡峭的山坡。

所有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旁边的张金玉伸手只抓住了于梅的书包差一点歪倒,被张得一把抱住,才没有随于梅下去。

只听于梅在很深的陡坡沟底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四个人在上面大声喊:“于梅,于梅。”于梅昏了过去听不到他们的喊声。

张得他们从很远的地方绕下坡底。发现于梅的腰担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人虽然醒来,下身却没有知觉。张金玉,栾清围着于梅直抹眼泪。

张得要给高荫田打电话,于梅不让,她知道这时候高荫田正在抢救患者,一定在手术台上。就是知道,也来不了。张得俩口的眼泪也就下来了。

张得说:“于梅啊,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

于梅有气无力的说:“这不是要到医院吗?他在抢救患者呢。”

当120救护车把于梅拉到医院,高荫田还在手术台上,直到于梅的手术做完,他也没下手术台。

那天,高荫田只在手术台上用吸管吸了一袋牛奶,连续奋战到凌晨两点,做了三台手术。

期间,于梅被推进手术间准备麻醉时,高荫田才穿着血迹斑斑的手术衣过来了一趟。

“梅啊,你没事吧。”高荫田咬牙忍着,眼泪往肚里吞。他要给于梅信心,他还要继续那台未完的手术。

“没事,你放心吧。”于梅虚弱的说。真的没事吗,下肢一点感觉都没有,这让她担心得不得了。那种谁也代替不了的无望,那种锥心的痛。

然而,这只是苦难的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高荫田忙成了陀螺。每天指导保姆怎样给于梅做好营养餐,甚至怎样翻身,拍背等等。

高荫田一边忙工作,一边做家务照料上学的儿子,护理截瘫的妻子。一间小小的病房,高荫田陪着于梅一呆就是三个月。再也没有办法时,轮椅就成了于梅的代步工具,

再后来,早晨上班前,傍晚饭后,花园小区的人们经常可以看到高荫田推着轮椅上的于梅在人工湖畔散步。时不时的高荫田停下脚步,和于梅抬头看闲云从头顶飞过,听小鸟在树枝上唱歌,看锦鲤在湖水中扭腰。

于梅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别扭,就要求高荫田推她回家,这些赏心悦目,在于梅成了悲哀。不能以同样一棵树的姿态站在高荫田这棵秀挺的大树身边,成了于梅心中解不开的死结。伤残揉攦着她脆弱的心脏,在不能自拔的泥淖里,自闭了自己的心灵。

从此,抑郁纠缠着她发呆,失眠,甚或神经质的狂躁。于梅开始偷偷攒安眠药。

那天,她乘保姆出门购物的机会,吃了下去。静静的躺在床上,等待意识渐渐消失时,她留言给高荫田,“田,今生我不能再与你相伴,好遗憾。我不能成为你的累赘,来生再相见。你曾经的梅。”

那天是星期一,上午是高荫田主任大查房的日子。

这天的查房,高主任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主管医师汇报病情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听清,硬是让他重复了一遍。

九点,正在查房的高主任忽然一阵心绪不宁,想立即回家看看。

出了病房,在走廊上,他交代侯副主任继续查房,脱下隔离衣,开车直接奔向花园小区自己的家。路上碰到一个卖草莓的,他停下车给于梅买了两斤新鲜草莓。

换上家居鞋,就说:“小梅,看我今天给你买的草莓,很新鲜,你现在吃吗?”没人回答,他把草莓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走到卧室门口。于梅翻身向里侧卧着。

高荫田又叫:“小梅,吃草莓吗?”于梅依然一动不动。

半掩的窗榧吹进一缕风,吹着于梅的一缕头发飘了起来。高荫田轻轻扳过于梅的肩膀,看到于梅紧闭的双眼,灰色的嘴唇,好一阵心痛。

高荫田潸然泪下,“小梅啊,你这是何苦呢?”

他轻轻地掰开于梅的嘴,闻不到特殊的异味,又看到安眠药小小的药瓶。心下了然。他不想张扬,立即抱起于梅坐电梯直接来到地下停车场,把她放在车上。

路上,他拨通好友鸢城疗养院院长于诗隐的电话,说明情况让他提前准备一下。

鸢城中心医院几乎都认识他们夫妻俩人,人多嘴杂,说什么的都有,想来于梅也不想让人们知道这事吧。

洗胃,灌肠,催醒剂,输y,吸氧,一番折腾后,于梅终于悠悠醒来:“田,你怎么不叫我走呢?”

高荫田沙哑着嗓音说:“是我关心不够,梅你别这样,我们还有齐寰呢,明天他就放暑假了,让他陪你好好散散心。这是于院长的疗养院,风景宜人,还有温泉,你换个环境,开阔一下心胸。”

保姆小翠说:“于姐姐,你吓死我了。你这样走了我是有责任的。高大哥对你多好,还有齐寰,你怎么舍得走呢?乡下,我哥喝醉了酒打昏了我嫂子,嫂子都没舍得走,还不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和家吗。”

“小翠,你不懂……。”于梅的心思很重。

高荫田不知如何开解,他坐在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