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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众多80年后的作家们的合集。我们会见到一些所熟悉的名字,诸如韩寒、张悦然等。也有一些我们相对陌生。不过有一点都是相同的,在关于他们的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到自己的某种状态,或是心理上的,或是生活中的。或是向往,或是几许感动,或是淡淡的忧伤,或是点点轻狂,或是会心的一笑。

第1节:尹柏霖:那些花儿1

2005年12月16日

《那些花儿,那些朋友》尹柏霖

一贰木

学校。深夜。凌晨一点。由蛰伏转为放浪形骸。我就像大多数白天嗜睡者会变成夜游神一样,从围墙到网吧,轻车熟路。

这是我高中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在这个晦暗的组成部分里,从心底接纳了以后成为我少数朋友之一的贰木。

那是个寒冬的夜晚,气温比我预料的要低,学校新装在围墙上的那些尖锐的障碍物划破了我的裤腿,但这阻挡不了我要在网吧燃烧自己透支的精力的意念。我和那个时期所有陷入网络游戏的热血少年一起,在法玛或是mu那几个虚幻的帝国里,让熬红的眸子绽放出病态的光彩。

我在网吧门口与贰木不期而遇:我要进,他要出。

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熟,但他了解到我那天又会是个不眠之夜。临走之前,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替我围上一条厚厚的白色围巾。当时我有点恍惚,我在想,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我以前的哪个朋友。

当那条围巾上残留的体温浸染到我颈上时,我感觉到自己以前所有的孤傲是多么的不堪一击。贰木说:高处不胜寒。温暖的笑容,温暖的转身,温暖的背影。纷扬的雪花里,我今生第一次看见一个和我非亲非故的人释放出一种炽热的光芒。

那一夜,我因支撑不住而仰睡在座椅上。杂乱的梦境里,那条裹在头上的围巾让我深刻体会到,自己其实是个缺少温暖渴望温暖的人。

早上醒来发现眼角有异常多的分泌物。我知道,昨夜第一次流下了被朋友感动的泪水。

像我这样一个对人际关系层次分明的人,一般人很难接近。但我把贰木定义为朋友。用现行的说法,似乎称贰木为兄弟更显亲近,但〃兄弟〃一词被人们用得多而滥,格调已被贬低。在我的定义里,朋友比那些虚伪世故的〃兄弟〃宝贵得多。兄弟,我是有的,但只有一个,他是我亲弟弟。也因这个亲弟弟,我曾伤得贰木很深。

那场争执我已记不清,可那句话我却不能忘记:我对贰木说:血缘关系的宿命,决定了你永远排在我弟弟之后。然后我坚定的转身,头也不回地向我弟弟奔去。

我清晰的记得当时贰木错谔的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落寞。从此,以前无数次我与他似久别重逢后般热烈的拥抱只剩下伤感与遗憾。他还是说笑,只是保持了一段距离,而且朋友间亲昵的动作不再继续。

很久之后我才愚笨的认识到,我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天生棱角分明,溺爱亲人,却刺伤了让自己感到亲切的人。

二九水

九水是另一个让我感到亲切的朋友,是他让我认识了贰木。

像所有年少的有才华的或是自认有才华的写手一样,他在读一般人的作品时持俯视态度,但文学上的清高并不代表他的生活作风,实际上,九水是个温和文雅的人,待人诚恳谦虚,但对一个人例外:贰木。

这与那场旷久而广泛的激烈争论有关,争论的主题是:贰木到底是不是一个爆丑之男。

事实上贰木与九水都是有着精致面孔与修长身材的男子。不同的是,漂亮的外表赋予九水的是日渐深沉与纯美的朴素,而赋予贰木的,是招蜂引蝶的习性。当两个外表一致,性格

反差太大的人在一起时,对比会过于鲜明,而当时九水的个人崇拜非常严重,大家公认九水是有才华的人,所以以他的性格标准来批判贰木的性格。

结果有百分之五十的人认为贰木是个爆丑之男,而在这五十个百分点中,有四十七八个百分点是他班上的同学。关于另外的百分之五十,全是高一的小mm,这说明贰木还是挺受小mm欢迎的。

最后的定论,似乎是由两个高一的女生和四个贰木的同学下的,六人调查委员会宣布:

贰木是个面目可憎,行为爆丑的。。。。。。怪胎。

我当时还不认识贰木,但他听到六人调查委员会对他的裁定时流露出的歇斯底里,让我震惊不已。我想多么悲惨的小青年呀,真是饱受摧残。或许因为我和那些鄙视他的同学的立场不同,他对我产生出一种好感,于是出现本文开头的围巾事件。

后来贰木经常问我:我是不是真的很丑?我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感觉到那场〃爆丑之论〃对他的伤害太深,他的同学对他的盲目排斥是不人道的。

我说贰木,你真的不丑,不但不丑还有那么帅。

但我说这句话的后果就是贰木还是经常缠着我问,但问题换了一个:

我是不是真的很帅?

贰木找的女孩子越来越多,我知道,他只不过是想通过那些女孩子的称赞重拾自信,而九水对他的排斥,也日益强烈,因受九水影响而排斥贰木的人也越来越多。

第2节:尹柏霖:那些花儿2

2005年12月16日

九水的煽动力是众所周知的,是露骨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明知九水是在煽动你,却还是忍不住照他的话去做。他的这种能力在排斥贰木这方面发挥得淋漓尽致,就连我也差点受到他近乎蛊惑的煽动。

九水曾对我说:易燃,你有一点一直让我感到遗憾。

我说是关于贰木吧。他说是,你看,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被我发动得鄙视他了,而你,是唯一的例外。

我说:贰木是我的朋友,一旦认定,不可更改。

九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我说九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贰木。

不知道。九水摇摇头,接着耸耸肩,双手摊开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凭直觉做事的人,我知道这样不好,会让朋友觉得我自私,但我改不了。

贰木对九水无端的依恋,与九水对贰木无端的排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我打不开的结。我卡在中间有种被撕裂的痛感,左右为难的时候,我总想起那个场景:

九水与一个四肢发达的体训生发生矛盾,体训生要打九水。赶到的贰木挺身而出:你要想打九水,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而一旁的九水,一脸漠然。

一时间,我陷入无尽的迷茫与混乱。

三vivi

在我看来,九水与贰木关系的恶化与vivi有关。

其实我与vivi不怎么熟,但我第一眼望去就感觉到她是个情绪属于深蓝色的女子,有着不失勇敢的温和。只是有时想到她是让我的两个最亲的朋友产生分裂的人,我的情绪也会产生极端分裂,分裂到仿佛自己不是个真实的存在,分裂到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与她的相识纯粹就是一场窘迫。

情况是这样的。那天贰木与她进行单向视频(她看得见贰木,贰木看不见她,但能通过摄像头看得见自己这边的一定范围)。我一时无聊,指着视频上一个突然出现的家伙说: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爆丑。然后发现,那个家伙就是自己,而这时vivi在那边打过来一行字:

贰木,你是不是被绑架了,你旁边那个家伙长得好凶悍好抽象好科幻啊!(然后是满屏幕的感叹号)

贰木看见这句话后开始龇牙咧嘴地狂笑,而我则在笑声里郁闷得死去活来。

贰木与九水,都给我看过自己与vivi的大头贴合影。合影中vivi有着很很上镜很惹人的韵态,显示出她与我这两个朋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我想这几张大头贴应该是贰木与九水开始明争暗斗的纪念标志。那段日子里,贰木与九水都充分显示了男子在谈恋爱时的充足活力或火力。神采奕奕的面孔与嘴中不断高呼的〃feel!feel!〃,都成为那个现已褪色的年代里,别人在我印象中的经典。

其实vivi并不怎么美丽,但十分乖致,内才极高,与每个人的谈话时都能让人感到她散发的强大亲和张力,而我对亲和力天生无抵抗力,所以一段时间里也很单纯地喜欢着这个女子,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拥有这个令人感到温暖的妹妹。可能vivi有同感,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易燃,你当我弟弟吧。

我当时快要崩溃掉,事实上,我比vivi大一岁。

他们三人关系的最终格局是九水与贰木去vivi的家乡玩了一天后形成的。据九水说,那天他与vivi相谈甚欢之时,贰木总时不时在一旁搅和几句,而这也让vivi感到比较讨厌。所以当天晚上vivi就做出了决定:九水当她的男友,贰木,赐予哥哥的荣誉称号。

当贰木一脸颓废地将这个结果告诉我时,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与历来〃水木之争〃的结果没什么两样,总是九水占上风。不同的是,这次的争斗让九水发动了对贰木〃排斥之战〃的总攻势,贰木在人际关系的间隙里越活越小,而这也让我知道,我们三人潜在的平衡,已被打破。

其实当贰木将结果告诉我时,我很想告诉他:你现在不过是退居二线,还有机会。哥哥么,就是后备男友的意思。但当我看见贰木当时又跑去和几个与他有染的妖媚女子眉来眼去时,我保持了沉默。

vivi说得对,贰木是个满天找女友的花样男子,不适合她。

四水木易燃

在九水的滋润或压力下,贰木不断迅速成熟,然后由我易燃引爆贰木的激情却被九水迅速扑灭,周而复始,这恐怕就是水木易燃的意思。

我们都是骄傲的男子,在不触及暗伤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可以用温和掩盖暴戾,三人之间都知道彼此的弱点,所以在对内的举止见,可以肆无忌惮地露出少有的轻狂。

vivi来临澧那天,我被贰木三个呼啸而来的电话刮到了那座不属于我的县城。贰木说,vivi特地从家乡赶来和我们一起过她的生日。

在网吧会合时,vivi惹得一网吧的人向她看,vivi说的是标准的南国软语,我也是第一次感到vivi的方言很好听。温柔的声音,温柔的表情,在那些憔悴的上网者眼里显得特别明亮。

贰木的身旁又多出了一名女伴,我不知道这是他的第几任或第几十任女友了。我记得的是贰木牵着这个小鸟依人的女生问我:易燃,我的女友漂亮么?

第3节:尹柏霖:那些花儿3

2005年12月16日

我看着那个孩子稚嫩的脸心里郁闷了一下,说:豆蔻年华,很清纯。一会儿后我了解到,这个女孩刚参加完中考,不幸被贰木这个猎艳者套住。我对贰木说:你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这么条小鱼也不放过。

vivi笑着敲敲贰木的脑袋,轻轻把那个小女孩唤过来,在一旁亲热得不得了,简直让人怀疑她俩是失散多年的姐妹。而此时的贰木与九水都一脸腻人的幸福神情,然后我便意识到自己的单身寂寞。

从小到大,我除了小学有几个天真无邪的女玩伴外,在日益成熟的日子里其实一直都强忍着荷尔蒙的攻击,防线是高一时在一个

叫阿may的女子面前崩溃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死心塌地的想着怎样花前月下,可失败的是直至高中毕业,那女的还是对我面无表情。以至后来我一看见她就觉得自己很猥琐,为了维持一个男子起码的尊严,高考结束那天我眼神犀利的对她甩下一句话:

你会后悔的。就算你以前不后悔,但听了这句话你也会后悔。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一转身就感觉以前笼罩在我头顶的y霾淡了许多。没料到那女的在身后吼了句:莫名其妙,我认识你么?

这让我受了大大的打击,以后便处于潜伏期了,人也沉默了很多。贰木会经常摇着一脸深沉的我说:易燃怎么变得这么〃梦里花落知多少〃了,好沧桑好衰老呀。然后我就被他逗笑了。

五血色易燃

我一直对夜有种敬畏的心理,并且认为它是对罪恶的一种解禁,会让罪恶在黑暗里泛滥。这可能与我有微度的夜盲症有关。

在我的记忆里,vivi来临澧过生日的那个晚上是我亲身体验过的最具血腥却快乐着的暗夜。

问题出现在贰木那天带来的小女生身上。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曾是当地小有恶名的小混混的女友。而这就直接导致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家伙找贰木的茬。我当时扫了一眼这群嚣张的家伙,发现他们的平均年龄也就十七八岁,然后就忍不住叹气。其实不良少年大都会让人感到悲哀。

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贰木也开始用电话叫帮手。双方的人越聚越多,我对贰木说:这样下去全县的人都可能分成两派。等到贰木把他比较暴躁的表哥从睡梦中叫过来后,双方开打了。

我看着黑暗角落里定定站在那里陪着vivi的九水,看着他单薄消瘦的轮廓,忽然感到斗志与底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后半夜的广场路灯已熄,月色微弱,那些颇具实战经验的不良少年气血愤张,可以无所顾忌的出手。我们这些哥哥级人物很快被打散,我在黑暗里使劲睁大眼睛,混乱中找不到贰木。

最后在墙角发现他被一群人推搡着围殴。我冲过去踢翻了其中一个,到第二个时,一块砖头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狠狠砸在我天灵盖上。

我感到天地前所未有的动摇与混沌,视线里有无数的小金点在飘逝,我在那个瞬间有过一个闪念:给我一秒钟的缓冲时间,砸我的那个人会变得很惨。但对手也是个打架的老手,紧接着第二下也照样毫不留情,我报复的意念被砸得烟消云散。到第三下时,我脑海出现了空白,手抱住头部无力地蹲在地上,视线越变越暗。我有种要晕过去的预感,于是使劲掐住人中x,再猛地摇头,发现一种灼热的y体从额头两边流下来,用手一擦,满手鲜血。

那一刻,我很奇怪的有种受压抑很久再突然放纵的快感。

找诊所的路上,我捂住流血的伤口,尽量让自己有说有笑的和vivi狂侃。九水半路接到了贰木的电话,去人民医院接她了。没想到vivi和我一样是近视眼,老半天找不到一家诊所,走进一家却发现是牙科。我说vivi,我还是进中医院算了,虽然药费贵点,但再不进去我怕真要晕过去。

接待我的医生真叫我见识了世面,他的第一个动作,是一脸鄙视的笑容外加很不耐烦地扒开我伤口,然后是第一句话:你们带钱了么?好象我伤口是个钱袋一样。

当时我真tm晕死,vivi连连点头,说带了带了。他这才开始工作。估计这医生上辈子是兽医,风格大胆粗犷,洗伤口跟抹桌子似的,似乎还嫌不够用力,疼得我浑身发抖,刚要露出一点痛苦表情他就说:嘿,你舍得打架就应该知道总有一天有这个下场,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我看着自己的头发被他一圈圈剪下来,心疼得要命。缝伤口时,这医生总骗我说:只剩最后一针了啊,最后一针。我心想哪来这么多最后一针啊,而且缝一针还要用弯针连线扯一下头皮,一点都不小心,好象在缝一块没有知觉的布一样,横扯竖拉都不觉得疼。

等我包扎完时,估计是被医生整麻木了,一脸呆滞。vivi拍拍我的脸悄悄说:刚才那个医生的缝法真是大刀阔斧,跟拉拉链似的。

贰木也受了伤,头缝了一针,表情比我丰富多了,还真有些呼天抢地的味道,其间他不停的叫vivi:

vivi扶我一下。

vivi,我手脚都有伤,麻烦帮我洗一洗脚。

我看见一旁发作不得的九水,问贰木:你在人民医院时怎么不包扎,偏要到这的中医院包扎。他向正认真地帮他洗脚的vivi挤挤眼睛说:我想看见她心疼的样子。我说贰木,今天人家生日呢,你怎么舍得让她见血。

贰木在空中划了一个形容女子曲线的手势说:她是护士的女儿,还怕这些?

我明白了原来贰木对vivi从未放弃。

第4节:尹柏霖:那些花儿4

2005年12月16日

等到付药费时,vivi为难了。她只带了四十多块钱,可我和贰木光包扎的钱就得三百多,还不包括医生附加开的一大堆消炎剂、补血品。那医生一看钱不够,就把贰木的手机给扣押了,最后贰木被惹恼了,打电话给她不知是第几任的富婆女友:什么什么丽呀,带五百块钱来中医院。。。。。。对,现在。

我一看钟,凌晨一点半,正是我高中时出来活动的时间。

六那些花儿

说实话,我很怀疑那个什么什么丽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贰木称,他在前两个月已经用了她三千多块钱。贰木说:我与她之间是完完全全的经济关系。

这一点,我表示怀疑。在我的思维里这是个不纯洁的世界。如果那个什么什么丽没有智商问题……

我说贰木,你是不是把自己给卖了。

贰木先是不肯承认,后来在我的步步紧下竟像个孩子般哭起来。他趴在我怀里说易燃,你不明白我当时的处境。

我〃啊?〃了一下,猛的把他推开:你真和她。。。。。。

贰木哭声突然一下变得很惨烈,他的哭声很怪,叮叮咛咛的象个小女人。而他当时的神态举止完全符合电影中被qg的良家妇女形象。

我真的觉得他很惨,但是实在忍不住被他那滑稽的伤心样逗笑,这让我在一段时间内非常有罪恶感。

在被爆头后的七天里,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贰木家接受他家长的盛情款待。大多数时间里,我与贰木看着对方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糗样相互取笑,等到晚上时才偷偷出来活动一下,而对他与什么什么丽的事情一字不提。

人们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头上的纱布,有的还指指点点,这给我们行动造成很大的不便。后来我不耐烦到伤口还没愈合就把纱药给扯了,烈日当空照时,我就体会到无数位写手们用滥了的〃头象裂开一样〃的真实感觉。其间我们去了下学校,拿了高考成绩单、填完志愿后,整个学校就开始变样,校门口挂着的〃临澧一中〃的牌子都般走了,挂上了〃丁玲学校〃的字样。

我站在偌大的空荡荡的c场上,看着残阳染红这个我们生活了几年的地方,跨过我们诅咒了无数次的食堂,划过我们曾在那里唱了那么多歌现已寂静无语的艺体楼,眼泪一不小心落了下来。

因为我意识到,临澧一中的迁址,让我们这届毕业生成为没有母校的孩子。以后故地重游,迎接我们的只有陌生。时间让场景流逝变老再变新,最后变陌生,连个怀旧的地方都不肯留下。

贰木与九水的高考成绩是一塌糊涂,我也好不了多少。班上有好多没考好的同学嚷着要复读。我望望贰木与九水,他们没有一点后悔的样子。他们说,复读什么呀,我们都老了。我想也是,那些复读后考上重点的,不都觉得自己沉重苍老么。

我告诉九水我准备去湖南文理学院,九水说他在吉首大学。我问贰木:你呢?

他低头不语,很久之后才说:我不知道爸妈还让不让我读书。我说:这是哪里的话,你父母都是吓你的。贰木的眼神这时变得格外忧伤,他说易燃,你离开我家那天,那个什么什么丽的爸爸找我算帐来了。

就是你用了她三千多块钱的那个?

对,我爸妈也发了很大的火,我看这次他们真的不让我读书了。

不会不会,只要你这个暑期听话,并且坚持要上大学,他们的火消了之后会成全你的。

贰木苦笑了一下:但愿如此。

以前的贰木,都是活蹦乱跳精神饱满的样子。但自我和他那次见面起,我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快乐正象一株蔓藤植物那样渐渐枯萎,死去。黯淡的神色,低沉的声音,成为他在我记忆里的最后形象。我很怀念那个缠着我问自己是丑是帅的贰木,可我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又过了一个月,他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他要搬家了,而且服从了父母的意愿,去当兵。

他看不见电话这端的我一脸愕然,我猛然意识到,贰木会像以前一位在我生命里留下极重痕迹的朋友一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后来,我就真的找不到贰木了,他的qq图象〃那些花儿〃永远地灰暗下去。而我望着九水时,他对贰木失踪的反应任是一脸漠然。

那一瞬间,我只剩下夜一般浓密的哀愁

很久之后,我还是不能明白,我与朋友们度过的那无数的真实的日日夜夜,真的会堕为尘土么?

第5节:李遥策:我抽你一巴掌1

2005年12月16日

《生活,我抽你一巴掌》李遥策

早上,我连滚带爬地进了教室,看到牙牙把头抬得老高盯着黑板在看,我说怎么了。

他指着贴在黑板上的通知说,11月11日至13日期中考。

我说,啊,怎么这么快啊。

他说,15日有休息吗。我摇摇头。

他说,15日我生日啊。我不屑地点头,意思是告诉他,你的生日又不是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个p。

我把书包塞进抽屉,这一个极其平常的动作标志着我这一天的生活开始了。但由于迫切的生理需要,我坐下时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隐约中听到有两个人在用两个字进行两句对话,一个说上课,一个说起立,然后我感觉到许多人像猴子似的起立了,再然后是一个人和一群人的对话,一个人说同学们好,一群人说老师好。听到〃老师〃两个字眼,我很敏感地惊醒,周围同学已经坐下,后面多了一排老师,是来听课的,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地盯着我看,大概在想,这个学生真他妈没礼貌。我冲着他们傻笑,然后回过头挺直着腰板坐着,当然,眼睛还是闭着的。

早上的五节课凑合起来俨然一碗馄饨,在回寝室之前,我一直处于不清不醒的状态,唯一清晰记得的事是牙牙在桌子底下翻小说被英语老师逮到,我幸灾乐祸地在一旁做旁观者。老师没收了牙牙的书后从我身边走过,我清楚地看到这本书的名字,《金田一探案集》。

书被老师砸到讲台桌上,粉笔灰膨胀开来在空气中彼起此伏。英语老师清了清嗓子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看这些,不想高考了是吧。期末考后再到我办公室拿回去。

当时我就在想为什么非要等到期末考而不是期中考呢。事后牙牙给我的解释是,期中考很快就要到来,以至于英语老师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它看完。后来他又补了一句,幸好我撕下了一张,所以他不会得逞的。我从他手上接过撕下来的那一页,看到章节的标题是:真相大白。

我坐在窗边,广播里放着英语听力。我从高高的六楼望下去,篮球场上挤满高一高二的学生。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落差,不仅仅体现在空间上。他们歇斯底里地拍着球,我们孜孜不倦地涂着abcd。

牙牙背着早早就整理好的书包走过来说,打球去。我说好。然后我们就大摇大摆地从高三段的每一个教室门口走过,就这样,我们跷掉两节自习课,义无返顾。

我看到高二的在进行一场篮球赛,筱筱在为自己班的男生加油,我对牙牙说,哈哈,筱筱在那里呢。牙牙丢来一句特冷的话,是吗。可我知道此时的他内心一定在澎湃。

记得当年我们牙牙追筱筱的时候,是一封跟一封的情书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以至于当时小卖部的信纸和201电话卡顿时脱销,就这样,一个月后筱筱成了牙牙的女朋友。这件事至今在我看来都是不现实的,我就不相信几封情书几个电话就能追到别人,当时牙牙的说法是,这就是语言的魅力所在。可在几个月后牙牙跑过来对我说他失恋了,但始终不肯告诉我原因,当时班上流传着几种说法:一、筱筱在和新任男友交往,二、筱筱在和旧任男友交往,三、筱筱不想交往,一心向学。不管假设怎样,但事实只有一个,牙牙被甩了。

打球的时候,我告诉牙牙,筱筱在瞄你呢。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牙牙跑的比谁都快跳的比谁都高,导致十分钟后,牙牙脚踝受伤被迫抬出场外。水哗啦啦地从水龙头里流出拍打在牙牙的脚上,我指着他脚上那块馒头似的r体问,痛吗。他抬起头说,刚才我摔倒的时候筱筱没看到吧。我摇摇头,其实刚才从头到尾筱筱都没瞧他一眼。

两天后,牙牙拿着请假条一瘸一拐地回家了。理由是学校医疗条件太差,无法使大馒头变成小馒头。

我依然上课睡觉下课上厕所,依然一边做听力练习一边看楼下的同学打球,依然放学翻上凳子离开教室,依然啃着面包拎着矿泉水赶在6点之前来上晚自习。日出而作,日落依旧。

第6节:李遥策:我抽你一巴掌2

2005年12月16日

摆在我面前的是各类的练习参考书,《高考完全解读》、《一本通》、《精析精练》、《abc》等等等等。数学老师说,你们只有把这些做完了,才能在三年高中之后有四年的大学上,不然就得读四年高中上三年大学。我把这句话奉为经典,他不愧为数学老师,把七年从两种意义上分割,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金分割。

晚上的自习课,牙牙打来电话,我躲在桌子底下把电话接了,他告诉我他现在正在被窝里看nba中国赛。我说,小子,你脚没事吧,没被截肢掉吗。他说,托你的福,我明天就回学校了。

第二天见到牙牙的时候,他不仅没被截肢,反而多了一条腿。他在那条腿的支撑下向男生们讲述昨晚的那场比赛如何如何精彩,手舞足蹈的样子似乎忘了他就是因为打篮球而瘸掉的。

晚上回家我把那场比赛的重播看了一次,并没有牙牙所说的那么精彩,彻头彻尾地充满了商业性。只是姚明依旧幽默,麦格雷迪依旧忧郁;只是场上少了弗兰西斯,场外多了许多张中国人的面孔。

我啃着一块半的面包当早餐,然后班主任走过来把面包夺了。我一边咽着含在嘴里的面包一边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班主任喝了一口水之后大刀阔斧地向我阐述纪律的重要性,最后告诉我,教室里是绝对不能吃东西的,教室是用来学习的。我回过头看到在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们,喝茶的喝茶,看报的看报,剥香蕉的剥香蕉。当时我很想说,办公室不是用来办公的吗。但我还是欲言又止了。

走出办公室,牙牙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一半的面包被没收了。

你没告诉他粮食的重要性吗,锄禾日当午啊。

我说了,我还对他说,我是锄禾,你是当午。

什么意思。

我日你。

秋天的到来使一切都变得那么干燥,我依旧颓废地活着,喝着可乐戴着耳机在校园里来回地走,行尸走r一般。秋风割了我的手背,裂了我的嘴唇。

偶尔和牙牙来到樟树下,彼此坐着。我们抬起头,牙牙说,秋红了脚下的树叶,点燃了整个季节,却烧不尽头顶的那片y霾。秋天出生的孩子总是那么的萧瑟。

我用力踹了那棵樟树一脚,积满了整个秋天的树叶嗖嗖嗖地凋落下来,那么繁华,那么残酷。此时的牙牙依然沉浸在诗意之中。

我们会不经意地怀念过去。那个时候我看卡夫卡的小说特别地卖力,然后我会在黑夜里用最苍白的文字记录生活。那个时候牙牙会废寝忘食地给筱筱写情书,然后向我诉说自己和筱筱的将来。那个时候我们会疯狂地逃课,躲在寝室里疯狂地吸烟疯狂地睡觉。那个时候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传纸条发短信,想尽一切办法应付考试。

牙牙说,如果不作弊我们这辈子也别想通过会考。

一晃神,时间就这样过隙而去,如同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回忆落花流水般地沉浮于其中,我们站在岸边寻找自己的倒影,如此破碎,如此模糊。我们,无能为力。

吃午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用手机发短信打电话,敲敲打打的样子像是在拍动感地带的广告。难过的是在所有用手机的人的同时就惟独我被政教处老师逮到了。那个时候我正在告诉妈妈晚上是否回家吃饭,然后我在老师的y威之下不得不挂了手机,乖乖地把它递到老师手中。

手机事件让我在政教处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老师从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讲起,讲到做老师的悲哀,讲到人生的苦恼。我清楚地记得他陆续点了七支烟泡了三次茶,为了能成功地拿回手机我只能洗耳恭听随声附和,最后终于在他唾沫横飞热泪盈眶之后把手机还给了我,然后深情地握着我的手说,同学啊,现在像你这样懂道理的学生少啦。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脸真的好烫。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我没有再带手机去学校。

星期三放学后我遇到筱筱,筱筱问我怎么都不回短信息,我说我手机没带,然后她给了一封信要我转交给牙牙,我把它折好严严实实地放在口袋。走之前筱筱说你还是在他生日那天给他吧。我为牙牙感到庆幸,原来筱筱还记得他的生日。

我忍不住问筱筱,你们到底怎么了,牙牙其实对你很好的。

筱筱说,这我知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7节:李遥策:我抽你一巴掌3

2005年12月16日

在期中考之前学校举办了一次运动会,因为牙牙的脚伤尚未康复,我代他参加了200米,然后我自己又参加了3000米。

早上的200米比赛中,我在终点前摔倒,左手支撑在地面翻了滚,起来的时候我发现除了身上有点擦伤外,左手尺骨还骨折掉了,歇斯底里的痛使我不得不去医院医治。

回来的时候,我是打着绷带夹着木板进来的,很多人都劝我不要参加下午的3000米,只有牙牙说你参加吧,我支持你,即使跑了最后一名也是英雄。

后来我参加了,和牙牙说的一样,我跑了最后一名。但我真的是英雄吗,我不知道。

我记得我是被人抬回看台的,我看到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她也看着我,我低下一副狼狈不堪的脸,无法面对。

但是牙牙说,你所做的比拿到金牌还要感人。然后我听到很多人在呼喊我的名字。说真的,当时我很想哭。有时候我总是那么的脆弱。

在运动会以后的日子里,我和牙牙走在一起,一个瘸脚一个断手,仿佛回到二战时期。不过等待我们的期中考的可怕程度对于我和牙牙来说是仅次于战争的。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藏起来复习;第二,把书合上,跑出去玩。

很显然,我们选择了后者。

那个时候,一放学我们就以有伤在身为理由请假出校门。我们游手好闲地走在大街上吃一碗馄饨,买一杯奶油冰淇淋,常常埋没在火树银花的男男女女中。我们就这样走着,天边拉下一块黑幕,广场的喷泉如期地喷出两米多高的水花,孩子们来回地跑,我们缄默着,忘却了回去的路。直到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说,我们回去吧。

其实我们曾经都是有梦想的好孩子(注意,我用到了〃其实〃与〃曾经〃)。如果以上的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我们一定会被良心谴责到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整日背负着心灵的罪恶感遇到大人就脸红生怕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事。

记得我在高一开学时的自己介绍中讲过,三年后我要进复旦。那个时候我自信满满,却又一脸的幼稚。

现在的牙牙说,什么复旦什么清华什么北大,都他妈是个童话。你还是去孵蛋好了。

11月4日。宿舍门口的黑板上,写着:布什连任。

很多人都在一边议论纷纷,他们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为此事感到颇为不满。我不屑一顾地走了,因为一切事情都是轨迹,更何况这些事情能够干涉我们多少。即使布什落选了克里当了总统,你爸会多给你零用钱花吗,食堂的伙食会好些吗,街头的那些少胳膊少腿的乞丐会少吗,我们的高考会取消吗,明年我可以进复旦吗?都不会,美国依然霸权主义强权政治,日本英国依然巴结美国吞屎吃p,我们依然在一个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国家里等待高考。

生活继续在咬人。

期中考前的星期六,我守在电视机面前看nba的直播,休斯顿火箭对梦菲斯灰熊。

姚明穿着红色的队服在场上回来的跑动,美国当地的解说员大声地囔着:要命,要命。结果姚明真的很要命,整场比赛只拿下八分四个篮板。但结果还是火箭赢了,因为麦格雷迪说,我讨厌了失败的滋味。于是他很拼命地为全队拿下三十分。

牙牙说,你的眼神和麦格雷迪真像,永远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说,也许我们都是不愿服输的人吧。

牙牙说,但你还是低头了,在这样的日子里。牙牙总是这样,义无返顾地揭露我的伤口。

后来我告诉牙牙,我要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作文比赛,也许这是唯一的梦想,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牙牙说,得了,你不知道,参加这个比赛的人的稿子多得会将你的稿子压成粉碎。

我笑笑,那又怎样,我可以服输,但我决不怕输。

期中考我们考的一塌糊涂,我和牙牙加起来的分数还不够进全班前十名。

牙牙的英语考试是这样考的:当别人还在竖起耳朵听英语练习的时候牙牙已经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当二十分钟的听力完毕后正是牙牙交卷的时候,只听见教室里发出啧啧的惊叹。由此可见,牙牙并没有作弊,更由此可见,牙牙的这次英语已经考砸了。但是郁闷的是,我整整坐了两个小时考出来的英语成绩竟然比牙牙二十分钟敷衍出来的还要底,整件事让我对自己的英语水平彻底地失去信心。

第8节:李遥策:我抽你一巴掌4

2005年12月16日

这次考试很多人得了进步奖优秀奖,而我们一无所获,甚至连退步奖都没有,这不是我们成绩稳定而没有退步,而是我们的成绩已经让我们无路可退,从我们脸上麻木不仁的表情就可以看出,真的,我们的确是无路可退。

班主任在上面汇报完成绩后就作出很多策略,他指着一个个同学说,你你你去补数学,你你你去补语文,你你你去补英语,然后他的目光对准了我们,就不再你你你下去了,我想,他也许和我们一样,是绝望了。

记得牙牙曾说过11月15日是他的生日。可是在那之前,他消失了,当时我不断地给他发短信,妈的,不请我吃蛋糕而不用躲起来啊。

终于在他生日那天回了我的短信,他说,你来学校门口的车站找我吧,我等你。然后我向校门外跑去,门卫在后面疯狂地追。他被我远远地甩在后面后对我喊道,小子,回来就把你处分掉。

我和牙牙坐在一家饭馆里喝着酒,牙牙说,我决定了,我退学。

我说,好吧,我很高兴,在高考考场上少一位竞争对手了。我故意把话题撤开。

他说,呵呵,我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

记得当时分别的时候我们没有哭,只是有些眼泪不小心掉进了酒里,牙牙说,这样的酒只能和最好的兄弟喝。

记得当时我们回忆了很多事情,我们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因为曾经我们都是有梦的孩子。

记得当时我把筱筱的信递在牙牙手中的时候,他就不再说话了,然后许了个愿望,和我道了声别就走了。

他把信放到桌上说,你要好好的,我要走了。

信上写着:(用信件的形式表现)

牙牙:

原谅我,当时我答应你是因为怕伤害你,其实我真的不懂爱情,原谅我。

牙牙,你要好好的,我不要再看到你颓废的样子。

生日快乐。筱筱

我帮他把信撕了,撒在秋天的风中,我想,以后的日子里筱筱再也不会看到牙牙颓废的样子了。

那天晚上回到寝室,我吐了一地,所有人都已经睡了。我躺在床上,蚊子依然很肆虐,就像某种东西一直无法摆脱。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像是作了个梦,雪白的墙壁上有很多血,还有很多蚊子的尸体。

第二天下午,那个门卫因为跑不过我而大受刺激去政教处把我揭发了,政教处的老师说,怎么又是你。然后一个印章打下去,我就这样被处分掉了。

就这样,我又见证了一次不流血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