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古文经(1/1)

堂下人为示敬意微微俯首,喜怒哀乐亦随之模糊不清,她缓一缓接着又说道:“妾身上奏宣室殿,数日无一音信;妾身多次求见陛下,陛下……”

南婉青抬眉,渔歌得了眼色,缓步下首,朝赵修仪福一福身,接过卷轴。

“多谢娘娘。”赵修仪道。

长卷近三尺,首尾两只绀色琉璃轴,略微沉手,其上洋洋洒洒数千言,如怒猊抉石,一气呵成。南婉青扫一眼,问道:“似乎赵叔炜也是赵家人。”

赵修仪道:“娘娘明鉴,赵叔炜乃颍川赵氏旁支阳翟一脉,平素并无来往。”

南婉青摆摆手,渔歌便合起横幅,赵修仪只听南婉青道:“原委本宫已知,定为你转交陛下。兹事体大,人道‘事以密成,语以泄败’,陛下未有决断之时,还请赵修仪莫要宣扬。”[1]

“是,妾身谨遵娘娘教诲。”

南婉青道:“渔歌,好生送出去。”

渔歌并赵修仪主仆二人行礼告退,桐儿留于殿中伺候,待人出了殿门,将欲扶起南婉青更衣歇息,得了一句“摆驾天一阁。”

桐儿道:“娘娘去见陛下么?这样大的事,是该尽快禀告陛下。”

南婉青垂眸不语。

赵叔炜,《古文尚书》……

汪白二人已除,下一步若是东楚世家,那她呢?

宸妃娘娘会是宇文序的弃子还是官子?[2]

天一阁。

彭正兴放轻步子进入问津堂,三面窗牖洞开,夏风通达,吹不散茶烟袅袅。二人各执一卷隔案对坐,古稀老者须发尽白,吟咏之声抑扬顿挫,不似年纪的中气十足——

“高宗既祭成汤,肜祭之日,于是有雊鸣之雉在于鼎耳,此乃怪异之事。贤臣祖已见其事而私自言曰:‘惟先世至道之王遭遇变异,则正其事而异自消也。’既作此言,乃进言训王。史录其事,以为训王之端也……”[3]

彭正兴悄悄近前,附耳通传:“陛下,宸妃娘娘来了。”

指腹摩挲香囊珠缨上下旋动,听此言稍稍停滞。今日经筵甫开,尚有一个时辰方可了却章程,不知南婉青前来有何用意,宇文序略一思索,还是点了头。

“杨公,”宇文序道,“今日尚有要事,此章留待日后细说,有劳。”

杨克俭摇摇晃晃起身,拱手道:“陛下折煞微臣。臣不过粗识文墨,承蒙陛下不弃,忝入紫垣说经解文,已是三生有幸,岂敢居功称劳。”

“爱卿过谦。”宇文序唤道,“彭正兴。”彭正兴心领神会,绕过书案搀扶杨克俭,宇文序又道:“赐杨公乘象辂出宫。”[4]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克俭本欲谢恩,宇文序道了免礼,彭正兴直挺挺拦着,这才作罢。

天一阁外,二人先后踏出正门,杨克俭接过家仆递来的拐杖,行动自如三分,彭正兴仍虚虚扶持,不曾懈怠。步下双重汉白玉石阶,庞然一架厌翟车,络带及帷幔全为大红锦缎,车壁以金银五彩绘就八只鸾鸟,辉煌夺目,华贵逼人。[5]

杨克俭问道:“不知是何人车驾?”

“宸妃娘娘。”彭正兴低声道,杨克俭登时移开眼,不敢多看。

天一阁原为瑶台,乾元初年修葺一改奢靡之风,大体布局未有变动。南婉青驾轻就熟自后苑廊桥而入,殿外小太监不敢阻拦,毕恭毕敬推开大门。

书橱丈许高,三架同排而隔断,重峦迭嶂驮起浩繁卷帙,广袤无垠。藏书之所为避明火,将纱罩换作琉璃罩,馆室烛光柔和,南婉青踏过团团灯影,书海尽处但见窗明几净,案上半盏茗茶已然冷却。

《尚书》,古文经……

问津堂藏书以经、史、子、集分门别类,书橱隔断挂有区分四部的篆字木牌。南婉青层层寻去,行至经部与史部之间,依稀可见一道高大人影,宇文序退朝换了常服,玄青色衣袍,压过茫茫书山的阴沉冷峭。

“你猜是谁?”

双手蒙上眼前,有意压作粗犷的语调,她身量不如他,约莫踮了脚,半个身子倚上背后。

“今日怎生得了空。”大掌覆上手背,宇文序早知是南婉青,柔荑拢去唇边轻轻一吻。他效力行伍多年,耳目敏锐,若非熟识她的步伐气息,怎会让人轻易近身。

南婉青道:“想你了。”宇文序虽说着话,眼里只有另一手的书,南婉青蹙了眉,左推右挤钻入他怀中,直勾勾盯着那双漆黑眼瞳:“想你了!”

怀中人仰着头,撅了嘴,圆鼓鼓的脸。宇文序忍不住吻上眉心,素来板正的面容也有了些许笑意:“我还道你在昭阳殿逍遥快活,岂会想起我来。”连日案牍劳形,若得闲暇便听宫人禀报昭阳殿动向,她前脚锯了桌椅造木鸢后脚剪了锦缎制胭脂,鬼点子想起一出是一出,单是听着便可宽慰心绪。

“胡说,我时时刻刻想着你!”双手挂上宇文序脖颈,南婉青凑近就是一口,男人下颌浅浅一圈牙印,“你已经一、二、三、四、五、六……”南婉青一手勾紧宇文序,一手掰着指头,只是她向来不用心,如何记清时日,索性又扑进宇文序怀中混闹:“许多许多日不曾见我了!”

宇文序险些站不住,只得随意将书一放,两手紧紧抱着怀中作乱的人:“好,好,是我错了。”他高出大半个头,俯下身轻声慢语哄了好一阵,南婉青才止了挣扎,一双手臂环去宇文序腰后,安安分分任人抱着。

“多日未见,你瞧瞧我是胖了瘦了。”宇文序低声道,眼下二人相拥,南婉青整张脸埋进心口,不愿抬头的意思。

“不瞧。”

“那我瞧瞧你是胖了瘦了。”

“不要。”

“瞧一眼,只瞧一眼……”南婉青仍是不肯抬头,宇文序只好空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摸去下颌。南婉青知晓他的意图,又是一番挣扎,严严实实藏着脸,宇文序不敢伤了她,终究作罢。

宇文序道:“我看书去了。”

“不许!”怀中人抬了头,又是气鼓鼓的模样。

丹唇涂抹口脂,愈发红得妖娆诱人,宇文序搂紧腰肢倾身吻去,南婉青不曾躲避,略略仰头应下一吻,游刃有余。宇文序吻得缓慢而细致,生怕她受了惊吓,双唇轻抿,舌尖慢慢深入,他总有温柔绵长的耐心,勾引她一步步沉醉其中。

“唔——”南婉青软软哼一声,宇文序横亘身后的手臂莫名灼热,退一分,进一分,渐渐透不过气。

“再一会儿该用膳了……”宇文序放开她,嗓音干哑低沉,他似乎也不愿浅尝辄止,唇印流连鼻尖、眼尾、额角,恋恋不舍。

南婉青闷声闷气:“不吃。”

宇文序自然清楚她的小性子,又啄一口粉面桃腮,柔声道:“娘娘赏我一回罢。”南婉青别过眼,半张脸贴上宇文序胸口,不答话,迟迟点了点头。

“读完这一卷便随你去。”宇文序总算放心,取了撂下的册子,另一手携起南婉青,十指紧扣。千卷经籍错落有致,二人执手穿行,信步周折,走过千年浩如烟海的漫漫长途。

中央书案换了两盏新茗,一前一后相对而置。尊者席居上首,宇文序不合心意,将客座移来手边,南婉青一向得寸进尺,何况此行又为试探而来,大喇喇坐去他怀里,偷眼打量宇文序神色:“向之……”

宇文序习以为常,单手揽腰,端正身板,南婉青便恰好枕上肩头。如今他记挂古文经一事,自认将南婉青安顿妥帖,紧着方才打断的一页读了下去。

“向之——”南婉青心中揣测,蹭了蹭宇文序颈窝。他只当小脾气玩闹,略一垂首吻上鬓边,蜻蜓点水。

眼见宇文序无动于衷,南婉青讷讷开口:“既是午膳,备在哪处好?”

“随你。”盯着书,目不转睛。

“那……什么样的菜色?”

“随你。”

“向之——”指腹摩挲男人腕间凸起的骨节,因宇文序双手执书,玄青大袖稍有后移,他手掌生得宽厚,手腕更是粗壮有力。女子玉指白皙,染了明艳的凤仙红,冉冉缠缠滑去宇文序袖中,四处勾火。

大掌掏出挑弄的小手,合拢握在掌心,宇文序应了一句“不闹”,单手捧书细读,心无旁骛。南婉青倚在他怀中,抬了眼,只见鼻梁与下颌两道斜线,皆是凛厉险峻的笔锋。

纤手探进衣袍,隔着丝绵里衣,男人软塌的乳尖便落入南婉青两指,不动声色拧一圈,身下人猛地一僵,胯间阳物不自主肿胀硬挺。

“嗯哼——”

呻吟困在喉中,如同野兽蓄势待发的闷吼,宇文序低下头,十余日未曾纾解,方才深深一吻几欲放纵,硬着头皮放开已是竭尽所能,禁不起她半点逗弄:“怎的?”

南婉青凑上宇文序耳边,舌尖舔了舔微有凉意的耳垂,滚烫气息泼洒,怯生生道:“屄痒了……”

“想要……”南婉青埋首男人颈侧,喃喃自语,臀缝下的肉根寸寸膨大,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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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出自《韩非子·说难》。

[2]弃子:指为了达到某种特定目的,故意送一个或几个棋子给对方吃掉的着法,是中国象棋中的战术术语。

官子:指终局前在那些价值相对已不是很大,但尚未确定的地域所下的棋,是中国围棋术语。

[3]高宗既祭成汤……训王之端也:出自《尚书正义·卷十·高宗肜日》。

[4]象辂:指以象牙为饰的车子,在《新唐书·车服志》中象辂只有一品亲王及武职可乘。

[5]厌翟车:后妃所乘之车的一种。翟,雉鸟。以雉羽两重为蔽者,为重翟车。次其羽使相迫近者,为厌翟车。不重不厌以雉羽为饰者,为翟车。